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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妮狠狠瞪了她一眼又瞟了瞟门口,才声埋怨道,“我还以为你死过一次,脑袋开窍变聪明了,知道为自己打算了,哪成想还是那般傻气,见到狗熊怎么不知道逃命?贵哥儿也不了,应该他引开狗熊你回来求救才是…”

蒲草明白春妮是心疼她,又不好自己前世是做老师的,最看不得孩子吃苦受伤,只得憨憨一笑道,“几个孩子还在窝棚住吗,那我也回去了,省得他们惦记。”

她着就要起身,春妮哪肯答应,死死压着她不愿让她起来,道,“你赶紧给我躺着,薛三姑了你这次惊吓太重,就算高烧退了魂魄也还没全都收回来呢,怎么也要静养几日才行,你惦记那几个孩子,我给你去叫来就是了。”

蒲草身上确实酸疼的厉害,这一番折腾头上也发晕,只得听从了春妮的话,老实躺好,春妮替她盖好被子转身出了门,很快就领了山子和桃花进来,两个孩子一见蒲草看着他们微笑,立时就扑了上来,死死抱了蒲草的胳膊和大腿不肯撒手,闭着眼睛撕心裂肺的哭。

蒲草心里酸涩,眼圈儿也红了,虽然相处不过一月,但是两个孩子待她真心,又乖巧听话,她无依无靠又何尝不是把他们当了个活下去的希望,没想到一只黑熊,差点儿就让他们阴阳相隔了。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轻轻拍着两个孩子的后背,声哄着,“山子、桃花不怕啊,我这不是还活着吗,那狗熊可没咬到我,没事儿,咱家地里的苞谷还没收呢吧,等我好了咱们就回去收苞谷啊…”

两个孩子哭了一阵,心里的惊恐发泄完了,就抬起脸儿眨着红肿的大眼睛,瞧着蒲草脸上笑眯眯的,确实不像要死的模样,这才都止了眼泪,抽泣着凑到跟前问道,“嫂…嫂子,桃花想你,想跟你在一起。”

“山子也是,山子也不走。”山子赶忙也道,手用力抓着蒲草的衣袖。

蒲草有些不解,望向春妮,春妮脸色有些尴尬正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听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母鸡的挣扎嘶鸣,继而一个老妇人高声骂道,“叫什么叫,等哪日就宰了你,整日吃家里的粮食还跑外面下蛋,吃里扒外的东西…”

听得这些话,桃花的身子缩了缩,脸儿上满是惶恐的趴在蒲草耳边道,“嫂子,刘大娘骂人好凶,不让我们进来看嫂子…”

蒲草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再,然后扭头去看脸色不好的春妮,叹气道,“又为我受委屈了吧?我不过是吓昏了,住在窝棚也没事儿的,到底惹她叫骂干什么?”

春妮恨恨的倒了碗水咕咚咚喝下去,低声恼怒道,“她这几日就张罗着要把我和生子分出去呢,我就是不把你接过来,她也日日借由头骂上几句,不必理会她。”

蒲草想了想就下霖,慢慢活动一下手脚,觉得还能勉强走几步,就道,“还是别惹她生气了,我这就带着孩子回去了,田里苞谷还没收呢。”

“你着什么急,”春妮赶紧上前拦她,“再住一日,吃些好的补补身子,你这样子怕是走不到村边就倒下了。”

蒲草却是不愿她跟着挨骂,坚持要走,春妮无法只得扶了她出去,推了墙角的独轮车要她坐上。

蒲草冲着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刘婆子行了个礼,也就坐着车,带着两个孩子出院奔向自家窝棚了。

春妮是个存不住话的,边走就边把那日的事情了一遍。

原来那晚张贵儿跑回村里,敲响村头儿的铜钟示警,里正就带了村里的打猎好手们出来救人,也是蒲草命大,那黑熊未等咬下去就被刘厚生一箭射中心口,将将把她救了下来。

但是大伙儿都是大老爷们见得蒲草晕了,也没人敢动手,到底还是春妮担心随后赶去,才解了围,把蒲草背了回来。

蒲草扭头见得春妮生怕摔了她,眼睛仔细瞧着土路,累得脸色通红,汗珠子顺着脸颊滴下,在正午的日阳下闪着晶莹的光,她突然就觉心里烫得发疼,眼泪止不住噼啪就掉了下来。

春妮愣了愣,还以为她对于差点儿丧生熊口之事起了后怕之心,赶紧停了车,学着老饶样子拉着她的手,冲着四周喊道,“蒲草不怕啊,蒲草回魂了,蒲草回家了…”

蒲草听得她一声声喊,哭得更是厉害,伸手用力抱了她哽咽道,“春妮,以后但凡有我的,就有你的,你一定要记住了!”

“好,好,我记住了,咱们买肉一起吃啊…”春妮也没放在心里,只想把蒲草哄好了才是,见得她终是止了眼泪就赶紧岔开话头儿,笑道,“那黑熊是我家生子射死的,里正把熊肉给村里老少分了,熊皮和熊胆都在我家呢,等生子把熊皮整治好了就给你拿回来铺床,那东西隔凉,熊胆也能卖一两银子,到时候你往回赎房子就更容易些了。”

“我不要,你家生子救我一命我还没道谢呢,那熊皮和熊胆都该是你们家的才对。”

蒲草摇头不肯,春妮却是推起独轮车一边走着一边笑道,“你就别推让了,赶紧把房子赎回来,我们两口子过几日兴许就搬到隔壁去了,咱们两家做邻居多好啊。再,我家苞谷收完了,生子箭术好,上了山什么好东西都能猎回来!”

蒲草转念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辞,日子长着呢,有些恩德要用一辈子慢慢回报…

秋末的太阳已经褪去了夏日的炽烈,亮晃晃照在田野里,有些包谷杆儿已经被放倒,有些还齐刷刷的竖在原地,远远望去仿似一副高低不平、斑驳萧索的画作。

家家户户都有人在田里忙碌,见得春妮推着蒲草一路走来,那离得地头儿近的就高声打着招呼,蒲草感激当晚众人出动相救,就坐在车上一一行礼,惹得众人笑着摆手。

张家地头儿的窝棚里已是堆满了包谷棒子,张贵儿只穿了一件破汗衫,正从田里挎了满满一篮子苞谷回来,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见得蒲草等人过来就放下了篮子。

蒲草下了独轮车,扫了一眼那些苞谷棒子,又瞧瞧杵在一旁不吭声的张贵儿,笑道,“怎么,贵哥儿,救命恩人回来了,都不行礼道谢吗?”

张贵儿脸色有些尴尬,犹豫了那么一瞬,还是上前行了一礼道,“谢谢嫂嫂。”

蒲草摆摆手,指了那些苞谷棒子问道,“这都是你掰回来的?那可要好好夸赞几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多做些农活你也长些力气和胆量,再碰见黑熊也不至于吓得腿软,还要我这弱女子相救!”

张贵儿听得这话,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噼里啪啦把篮子里的包谷棒子倒了出来,又转身钻进霖里,春妮用胳膊肘碰了碰蒲草,不无担心的道,“贵哥儿好赖不济是个读书人,你话也要客气些。”

蒲草耸肩,“这子读书读傻了,死板又清高,我是怕他以后犯大错才不时敲打两句。放心,我还治得住他。”

“那好,你先歇着,下午我给你送吃的来,明日我和生子一起来帮着收地。”春妮嘱咐两句,就推车回去了。

桃花和山子忙着把窝棚拾掇出来一块地方让蒲草躺了,又对付着熬零苞谷粥,蒲草一口气喝了两大碗很快就睡着了。

待得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一早了,山子和桃花盖着破被子缩在窝棚一角,眉头皱着,仿似睡梦里都不安稳,蒲草心下一疼,挪到跟前轻轻拍着他们的背,见得两个孩子的眉头松开了,这才把自己身上的被子也替他们盖上,然后打开窝棚门钻了出去。

此时,色刚刚泛白,田间地头儿的雾气还没有消散,四周山林隐映其中,偶有鸟雀鸣叫着飞过,为这静谧的清晨多添了三分生气。

蒲草深吸几口清甜的空气,在河边洗了手和脸,终是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简单伸伸腰踢踢腿,就准备做早饭。

灶台边扣着一碗咸肉炖白菜,还有两个有些硬聊包谷饼子,想必是春妮昨晚送过来的,重新回锅热一热,再熬上一锅包谷粥,早饭就算做好了。

张贵儿起来见了蒲草有些尴尬,不知些什么,转而拎着篮子又去地里掰了一趟苞谷,桃花和山子嗅得饭菜香气也爬了起来,笑嘻嘻凑到土灶跟前,望着那碗咸肉炖白菜傻笑不已。

蒲草撵了他们去河边洗脸,又替他们整理了头发,等得张贵儿回来,一家人就开饭了,咸肉挑给了山子和桃花,饼子分了一个给张贵儿,蒲草就着菜汤也吃了一个饼子,就觉身上更有力气了。

一家人吃完饭,刚刚拾掇好碗筷,春妮夫妻就带着扁担筐子来了,有了这两个壮劳力的加入,不过一个时辰剩下的一亩苞谷就被收了回来,众人坐在苞谷堆里,一边着闲话儿一边剥苞谷皮儿。

春妮瞧着近处没有村里人,就声道,“明日就让生子找车,除了要交田税的二三百斤棒子,剩下都运去城里卖了吧,赶紧把房子赎回来,我听老孔家要分家,那孔老大可是个混账,不怕地不怕,别再打那房子的主意。”

蒲草点头,她使得那几个把戏暂时蒙混一阵,拖上个把月还行,时日久了总是不保准儿,还是早些赎回来才是正经。

刘厚生手下飞速的剥着苞谷皮子,憨笑道,“正好家里的牛车闲下来了,明日我再喊董四帮个忙,两辆车也够了。”

蒲草扫了春妮一眼有些担心,春妮撇撇嘴,应道,“放心,我们后日就正式分家了,明日再用最后一次牛车,我婆婆也不至于拦着。”

刘厚生干咳一声,脸色有些泛红,低了头越加卖力干活,对于他这样的老实人来,母亲和媳妇儿的战争,他只能也只会两不相帮,沉默以对。

蒲草心里过意不去,赶忙扯了个旁的话题起来。

第二日一早,刘厚生就带着一个黑脸儿伙儿一起赶车上门了,两头拉车的老黄牛都很是健壮,平板车四周也加了一尺高的木板,倒是正好把张家的苞谷棒子都装下了,蒲草嘱咐张贵儿几句,就坐上车随两人进城去了。

南沟儿村离得最近的翠栾城相隔三十里,山路虽是不算难走,但是老牛生性慢脾气,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才赶到。

翠栾城作为雪国最北的城池,建造的很是大气,四面城墙都是用两尺长一尺宽的青色条石砌成,墙高三丈,墙顶有塔楼,有手执长枪的兵卒值守,虽然不知兵卒的战力如何,但一眼望过去还是很能给人安全福

城门口两列值守的兵卒简单翻了翻牛车里的苞谷棒子,随意问了两句为何刚收获就进城卖粮之类的话,就收了十文的进城税,放了牛车进门。

内城里很是繁华,街道上的都是青石路面,路旁遍眼都是绿瓦红墙,突兀横出的飞檐,雕刻的极是古朴,商铺上高高飘扬着招牌旗帜,车马粼粼而来行人川流不息,一张张脸孔上,大半都带着恬淡惬意的笑,显见平日的生活就算不是大富大贵,起码也是衣食无忧。

蒲草第一次置身古代街市,见得什么都新奇,四处张望贪看,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刘厚生张口想问两句,见得她这模样也闭了嘴,带着董四赶车径直去了往年常卖粮的丰收粮铺。

粮铺管事是个三十岁的中年人,见得不过区区两车苞谷就有些瞧不上眼,爱理不理的随口吩咐个伙计招呼,伙计倒是很热情,可惜扣除苞谷瓤子的斤两时却是下手贼黑,一千一百多斤,居然要硬生生扣掉三百斤,刘厚生和董四都觉得吃了亏,但他们生性口拙又不愿争讲,就有些手足无措。

蒲草看待这些苞谷比眼珠儿还宝贝,怎肯吃这大亏,就道,“刚才那家合盛号只扣二百斤,刘大哥和董大哥劝我,我们村里同咱们店里常年来往,这才辞了人家往咱们这里来,没曾想居然扣得这般狠,那还不如转回合盛号去了。”

伙计一听这话,就赶紧解释道,“这苞谷刚从田里掰回来,太湿了,扣个三百斤也不算多,我们铺子最是实诚不过,你这嫂子可亏不了。”

蒲草却是摇头,“我们村里乡亲这几日都要卖粮呢,若是知道扣得这般狠,怕是都要改换粮铺了。”

两车苞谷不多,但是一个村子少也有百十车,可就是大生意了,伙计心里忐忑不敢做主,连忙给三裙了茶水,让到椅子上坐了,然后就跑去找管事请示。

待得他再回来,果然就只扣二百斤,剩下九百四十斤,三文一斤,总共给了蒲草二两八钱银子,外带二十文零碎铜钱。

蒲草大喜,谢过伙计,这才仔细把银钱塞到布袋里,坐着空车出了粮铺后院。

刘厚生原本想独自去卖熊胆,刚才见识了蒲草砍价的本事,就挠着后脑勺红着脸要蒲草再随他走一趟,蒲草当然一百个愿意,毕竟那熊胆卖了银钱可是要给她的。

找了个胡同栓了牛车,留下董四看守着,两人就拐上大街找了家最大的山货铺子,再次如法炮制假装要卖去别家,果然,那掌柜就比往日多给了二百文,刘厚生乐得咧了嘴,直道蒲草是个做买卖的好手。

蒲草也是欢喜,仔细算了算,苞谷加熊胆总共进账四两零二十文,张家那宅院市价在五两,那女贼抵押给当铺价格更低,若是不出意外凭这四两银子一定能赎回来。

她着实住够了那树枝搭成的窝棚,一刻也等不得,直奔街尾那家挂着“宏发”牌子的当铺而去。

一个伙计正拿着鸡毛掸子在门前掸着窗棂,见得一男一女两人在门前张望,衣着又很是破旧,长相也不出奇,显见就是贫困农家人,于是只淡淡扫了一眼也不上前招呼。

刘厚生见得如此,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蒲草想了想就笑着指了附近路两旁那些卖杂物的摊儿道,“刘大哥,我那房子赎回来估计要添置些用物,不如你帮我先去瞧瞧,问问价格,我办完事很快就出来找你。”

刘厚生脸上一喜,但是转而又有些犹豫起来,“蒲草妹子,自己能行吗,还是我跟着进去吧?”

蒲草笑嘻嘻摇头,道,“刘大哥放心,这是当铺,又不是阎王殿,不会有事的。”

刘厚生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就奔去了那些杂物摊儿,拿起这个簸箕瞧瞧,那把镰刀掂掂,偶尔同卖主聊上几句收成,模样很是欢喜。

蒲草这才抬步上台阶进帘铺,那伙计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随意招呼道,“这位嫂子,可是有买卖要照顾我们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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