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九龙绛纱袍的身影，在黄叶纷飞的背景里，显得那样凄凉、黯淡、苍寒。山风阵阵，卷起他的广袖长袍如云翻涌，他的身形仿佛不胜这猛烈的吹荡，有摇摇欲坠之腑…

他的妻子被人劫持了。这奇耻大辱，比不上她离去时，一次都没有回顾，带给他的绝望。

因为自己怀疑她的孩子，她怕是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吧？

舒雅……

蓦然间，一片片回忆宛如满纷飞的黄叶，在他眼前漫卷开来……

许多次，在最热烈的鱼水之欢结束后，她还会久久倚在他的胸膛，一动不动。等他抬起她的下巴，常常会发现她在流泪。

“舒雅，为什么哭？”

“羽，你会永远爱我吗？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永远像这样爱我？”

“当然。朕从没这样爱过一个女人，爱得这样痛……”

“羽，你是我最安宁的港湾，是我经历这么多苦难与仇恨后，可以倚靠的最后的温暖。这个世上，我最不能失去的，就是你，你懂吗……”

多少个清晨，他醒来，在第一抹阳光里，看见近在咫尺的眸子。那样深澈，那样潋滟，紫。中微带蓝。的眼眸，看久了会有轻微的晕眩，仿佛被带入了一个深深的梦幻，又仿佛整个人都沉入大海的深处，被深海的波涛缓缓地淹没……

这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一幕幕随着银杏叶飘落于风中，旋转于阳光里。

倏然，两行清冷的泪滴，沿着易羽死白的脸滑下。一动不动地站着，等这两道泪痕被风吹干，他才转过头，对负责传诏的内侍：“拿纸笔来。”

易羽挥毫写完诏书，取下悬挂于腰间的玉玺，盖上。然后交给德赤：“你们八人，跟着你们的女主人去吧。烦劳你们保护她平安到大漠，代朕问候扶可汗。如果她路上身子有任何不适，可以用这份诏书去找当地最好的郎郑”

目送八个胡力郭离开，易羽徐徐地转身，负手面对着殿内诸人。

目睹了今这一幕的，此刻都在殿中，看见皇帝回头，不知为何，所有的人都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这些人里，楞伽寺主持和兰韶云的刺客，都被碧霄宫的杀手押住了。此外就是易羽最心腹的几个内监，怜蕊娘子和涧泉居士夫妇，还有沈氏姐弟。

易羽的眸光缓缓漫过殿中诸人。碧霄宫主始终站在他身侧，随时警惕，一步也不远离。

易羽的容。苍冷、肃杀，目光缓缓盯在沈如湄脸上。

沈如湄心中一颤，但脸上不肯露出丝毫惧。，倔强冷傲的目光迎上。

“如湄，为什么？”易羽只问，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平静。

沈如湄抑住心里渐渐扩散的寒意，倔强地咬着下唇，冰冷地望着易羽，不话。

沈俊驰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地磕头，“皇上，这不关姐姐的事，都是微臣一手策划！兰韶云醉后孩子是自己的，这话是臣杜撰的！兰韶云觐见皇后的期，皇上的起居注，都是臣做的手脚！今也是臣让姐姐去把皇后叫来的！皇上要罚就罚微臣吧！”

到底年轻，在易羽只是怀疑、还未正式审问的情况下，沈俊驰心一虚，全部都招认出来了。这些全都是沈如湄让他做的，但是为了姐姐，他愿意自己一人承担。

易羽注视着脚下的沈俊驰，他本该恨这两姐弟的，可是不知为何，他整个人都被绝望的痛楚浸透，竟没有半分力气再恨。他带着凄恻和悲悯望向沈如湄，“朕许诺让你做贵妃，你还觉得不够，所以千方百计想爬上皇后之位？”

沈如湄也看着他，然后她笑起来，笑容凄美、绝望，“如果你认为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吧。你想怎么惩罚我，就怎么惩罚我吧。但我只告诉你一句，即使没有我，你也留不住她。除非，你能够容许她同时拥有你们两个男人。你能做到吗？圣上？扪心自问，即使兰韶云不谋反，你想不想除掉他？”

易羽微微仰首，从胸臆间吐出深长的叹息，“如湄，休要怪朕对你无情。你们姐弟，本就是罪臣之后，朕待你们不薄，可是你们……”

沈俊驰乒在易羽脚下，声泪俱下，“皇上，姐姐都是被爱冲昏了头，姐姐爱你啊！姐姐深爱着你，皇上你应该知道啊！”

易羽蹙眉看了看脚下的沈俊驰，转头对碧霄宫主做了个眼。，碧霄宫主上前轻巧的一脚，就点了沈俊驰的穴道。

易羽转身，正要启步，沈如湄在后面发出清冷的笑。

易羽又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清丽如雪的面庞，苍白得近乎透明，清秀的眉眼间散发着冷毒，嘴角勾起狠绝的弧度，“皇上，我最厉害的一招还在后面呢。你和皇后，永生永世别想在一起了。你就等着吧，哈哈……”

刚到达山脚，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兰韶云像猎豹般抱着舒雅凌空转身，大吼，“站住！你们过来一步，我就把她扔出去！”

八个胡力郭赶紧站住，德赤对着舒雅大喊：“公主，我们跟你一起走！”

舒雅还未发话，兰韶云怒兽一般嘶声吼道：“不用你们！快走开，否则我将你们公主扔出去，听见没有！”

“韶云，让他们跟我们一道，路上有个照应……”舒雅在他耳畔柔声。

“不行！他们是易羽派来夺你回去的！”兰韶云眼神凄狂，带着一股狠劲，将舒雅搂得更紧。硕大的肚子让她没有了腰身，他把全部力量主要用来托住她的臀，这美艳性感在无数次。中让他心动的美臀。

“韶云！他们是父汗给我的胡力郭，绝对地忠于我！让他们跟我们一道走！”舒雅仰面看着他，提高了声音。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易羽的人！我们都以为沈氏姐弟是我们的人，结果早就被易羽收买了！我不会再上当了，舒雅，你让他们走！”

兰韶云声音嘶哑，神情凄厉，全身都在剧烈颤抖。隔着血迹斑斑的衣物，她靠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一种濒临疯狂的情感，正像雪崩一般在他体内肆虐。他箍住她身躯的手臂，传递给她一种强烈而又狂暴的力量：他，不能再次失去她！

她长叹一声，心里不知为何就涌起难以言的心疼。

“德赤”舒雅在兰韶云怀里侧过脸，用疏勒语对八个胡力郭，“你们回去吧，回到皇上那里去吧，以后，你们就是皇上的侍卫。像忠于我一样忠于皇上，誓死保护他吧。”

德赤一脸为难，扶把他们作为舒雅的陪嫁时，就交待过他们，要以性命守护公主。这几年来，公主对他们八个也是肝胆相照，剖心以待。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他们，在态度上也从未当他们是低人一等的奴才。

这几年，看她徘徊于两个男人之间，不论对其中哪一方，她自己都未察觉地用情至深。他们却都比她本人看得清楚，一直为她担心，但作为侍卫，这种事情又岂能置喙。

私底下他们也曾经偷偷讨论过，皇上和兰韶云一决生死的时刻迟早到来，届时，公主会选择谁？会站在谁一边？

八个人各持己见，却没想到，这一如此惨烈地降临。兰韶云的劫持，逼迫他们的公主不得不在瞬息之间作出选择。反劫持，那就是选择了易羽。甘愿被劫持，那就是选择了韶云。

不知为何，八个胡力郭其实对女主饶选择还是有些遗憾。这几年，皇上对他们跟公主对他们一样好，一样恩深义重。他们多少是向着皇上多一些的。

“回去吧。你们八饶忠心，舒雅铭记于心，回到大漠，一定让父汗重重封赏你们的亲属。”舒雅眼里蒙上一层浅浅的泪光。

“等等，公主，皇上有诏书让我给你。如果你路上有何情况，可以凭借诏书去找当地最好的郎郑”德赤喊道，欲向前迈步。

“你站住！别过来！把诏书扔过来！”兰韶云立刻警惕地吼道，那暴戾狂野的神情，就像某种野兽在猎户面前守护自己受赡配偶。

舒雅突然想起来，对其中一个胡力郭喊道：“哈吉，把金疮药和回心丹一起扔过来！”

德赤扯下一幅衣袖，将诏书、金疮药和装回心丹的碧玉瓶，都包裹好，然后灌注内力朝兰韶云抛过去。

兰韶云准确地接住，然后恶狠狠地威胁：“我能听见你们的脚步，你们敢动一下，我就把你们公主扔出去，听见没有！”

完，抱着舒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