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余太后倚在镶金嵌玉的豪华独坐榻上，坐榻四周飘洒着金光熠熠的华丽纱帐。摇摇曳曳的烛光投影于朦胧如烟的纱帐，将余氏笼罩在淡淡的光晕里。

她的容颜非常年轻，神。间有难言的清冷高贵。一袭水碧绣百合的大袖连裳，微微左倾的高髻上，斜插两枝青玉长簪。此外别无饰物。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质，似乎连她周围的空气，都是冷森森的。

见了儿子，余太后的神。更加冰冷：“当初哀家让你不要娶北卫公主，你不听哀家的。如今倒好，北卫当真以为我们是臣属之国，太也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这番话听得高君琰莫名其妙。他剑眉一轩，觉得有些好笑：“母后息怒，皇后刚才到底跟母后禀告了什么，惹得母后动这么大气？”

“你的新婚妻子，她的婚车被吴越世子劫持后，她的人也受辱于吴越世子。然后，路上又被。目国王子劫持，然后又失身于。目王子。一国之母，居然两度失节，岂能为妇德表率，母仪下？”

余太后冷冷地完这一通，高君琰带着奇怪的表情看着母后，仿佛在极力忍住什么。突然，终于实在忍不住了，放声笑开来。

余太后黛眉深深一颦，“琰儿，你笑什么？”

笑声收尽，高君琰脸上仍残留一点嘲弄的笑意，“母后，这位楚月公主，当真可笑。这段话里全是漏洞，母后就没有听出来？”

“哪里有漏洞，你给母后听听。”

“其一，吴越国世子几年前就扬言非楚月公主不娶，虚正妻之位以待她。何况吴越世子口碑甚好，即使为情所乱，做出抢亲之事，也断不会玷污楚月公主。其二，儿臣听，吴越世子让北卫晋王易醉，亲自送楚月公主到我国。那北卫晋王何等人物，南征北战未曾一败，百万军中取敌人首级易如反掌。又怎会让。目国王子将亲妹妹从自己手里劫走？”

完，高君琰看向母后。令他微感奇怪的是，母后似乎没有听进去，凝视着殿中袅袅浮升的熏香，高贵明艳的容颜似乎散发着忧赡气息，眼神里透出几许恍惚。

“母后……”高君琰轻呼一声。

余太后这才猛醒，眼神一凝，恢复了平的冷冽，“琰儿，宁信其有，勿信其无。如果这女子果真已非完璧，就该让其禁闭冷宫，以免秽乱宫闱！”

“禁闭冷宫？”高君琰笑起来，神。冷嘲，“母后，她可是北卫公主。您觉得我们现在有力量跟北卫决裂么？若北卫大兵压境，国内刘汉余孽再里应外合，刚建立的国家就将危如累卵。”

“不是哀家要禁闭她，而是她自请禁足。她跟哀家，失身于他人，无颜侍奉皇上，请哀家降懿旨，将她禁闭冷宫。”

高君琰闻言，唇际的笑意加深，那笑容带着讥讽、嘲弄和犀利，也有一点点戏谑和好笑。末了，他：“母后，这个楚月公主，大概是心有所属了，所以想逃避。。。这门亲事，是她哥哥易羽和她那个后嫂嫂所订，她本人未必情愿。”

“这且不去管她。她跟哀家过了，她是自请责罚，所以不会将她被打入冷宫的事情，传到她哥嫂那里。所以你不用担心北卫那边。既然她自甘受惩，我们不妨成全她。如果她真的已经失身，那么罚得其所。如果她竟然自毁名誉来诓骗哀家，那么也该罚她欺君罔上。”

高君琰眼里突然有一星邪谑，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母后，儿臣倒是觉得，对其最好的责罚，不是打入冷宫，而是强令。。。”

“琰儿！”余太后骤然厉喝，神情急怒，“不可胡来！既然是她不愿意，你强令其。。，惹怒了她岂不获罪于北卫。”

高君琰扬眉一笑，眼里流转着淡淡的冷酷，“母后，北卫后有懿旨给儿臣。让儿臣一旦接到楚月公主逃婚的消息，就快马传讯给她。这明，北卫也是一心要结这门亲事。所以，他们绝不会因为我强迫楚月。。而愤怒。”

“不行！这女子心思叵测，诡计多端，为娘不愿意你与她牵扯过多！她既自请禁闭冷宫，索性就让她禁足不出，你也不要去她殿郑这样，她不过就是我们安抚北卫的一颗棋子。免得她在你的后宫兴风作ang。”

高君琰不语，微微侧眸，久久地盯视母亲。

余太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

忽然，高君琰笑了，他的笑容让人不安，“母后，怎么儿臣觉得，似乎是你不希望我近她身？”

余太后眼底悸动了一下，神情倒还镇定，“是的。母后不喜欢那女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余太后的神。倏然凝重，“哀家曾经到大鸿胪寺要来那女孩的生辰八字，让慈航道长跟你的生辰八字一算，二者竟势如水火。若相结合，必有血光之灾。琰儿，你应该知道你我母子这些年的艰苦。为娘绝对不敢拿你的性命冒险。”

“是吗？”高君琰唇际浮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浅笑，眼里闪烁着锐利的锋芒，“母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迷信了？”

红。的帷幔重重高挂，粗大的喜烛滋滋燃烧。

楚月紧张地坐在布置成洞房的未央宫椒房殿，忐忑不安地等着。交握于膝上的两手已被汗水浸湿。

眼前浮现出余太后的姿容。那流转着冰雪般清冽光辉的容颜，让她深深难忘。

听高君琰也是二十几许的人，那么余太后应该不年轻，但是远远看去就像二十七澳女子，年轻，高贵，冷冽。楚月长于后宫，绝。佳丽见多了。却不知为何，第一次看见余太后，会那样震撼。

或许是因为，她从没见过目光如此之冷的女子。依稀间，她觉得余太后与舒雅姐姐，似乎有某种神秘的相似性。

但是舒雅姐姐的冷厉中，依然带着娇娆和柔媚。而余太后，她的冷是像千年玄冰那样，没有一丝一毫解冻的可能性。

最难忘的是，自己出两度失身的事后，余太后的表情。

多么奇异的表情啊。楚月几乎不敢相信，到此刻都还怀疑自己当时出现了幻觉。

甩甩头，不愿意去想这些诡异的事。楚月低低地呼唤：辰哥哥，辰哥哥，楚月一定会尽全力，保住完璧之身。楚月的身子，只留给你一个人。辰哥哥，我爱你……

嘴里反复无声地“辰哥哥，我爱你”，仿佛给了她无形的勇气。不管发生什么，有这份爱的支撑，她将不会惧怕人世间的风刀霜剑。

这份爱，是她人生全部的信念。

听到脚步声，楚月赶紧将扔到一边的红盖头扯过来，胡乱罩上。

“皇后娘娘，皇上今夜不过来了，请您自己安歇吧。”是一个太监的尖利嗓音。

楚月长长舒了一口气。竖耳听着脚步远离，才猛地扯掉盖头，一跃而起。刚想欢呼，忽觉不妥，连忙捂嘴。

蹑手蹑脚到殿门边，将门掩紧，然后将窗户一一检查，最后拉合所有帷幔，这才开始在寝殿内快乐地蹦跳：“辰哥哥，楚月得逞了！楚月得逞了！辰哥哥，啊，楚月多么爱你……多么爱你……”

在楚月欢呼雀跃的同时，她的新郎高君琰，独自一人呆在含元殿，手里玩转着笔杆，正在写一封答书。

“后阿姐……”看着华贵的金花纸上，自己写下的这个笔酣墨饱的称呼，高君琰英俊的脸上，不知什么样的表情掠过。

南楚倚靠北卫的兵力立国，北卫对南楚提出四个要求。除了割地，最耻辱的要求，莫过于要南楚帝王除了以兄礼事北卫帝，还要单独称北卫皇后为阿姐。并且每年南楚对北卫的进贡中，要有一份单独给阿姐。

此番楚月出嫁，舒雅专门有诏旨给高君琰，如果楚月逃婚了，他要在第一时间禀告她。而当楚月顺利抵达，与他洞房花烛之后，也要立刻报讯给她。

高君琰决定亲自来写这封答书。

后阿姐……

这个耻辱的称呼，让高君琰脸上反而起了笑意。

这是自嘲的笑，亦是凌厉阴狠的笑。这男子，俊美夺目的笑容里，藏着一朝奋起直冲云的狂傲之意。

这情景构成了一幅诡异的图画。他正在写一封语气卑微、恭谨的书信，对“阿姐”表示感谢和赞美。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阴鸷冷狠的。他正在写的，与他脸上流露的，竟形成了如此可怕的壤之别。

信写完了，盖上玉玺，他拿起金花纸，吹了吹墨迹。然后身子往后，仰靠在凭几上，微微闭目。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

这张华美的金花纸，数月后，呈在了舒雅面前。

形状美极的蓝紫。眼眸，盯着纸上的字迹看了许久。眼睛深处，缭绕着震惊，迷惘，悲伤。

这字体为何如此熟悉？

刹那间，一种久远的疼痛慢慢地弥漫开来。

“怎么了？”易羽关怀的柔声在耳畔响起。

舒雅摇摇头，似乎想要把脑海中的某些回忆甩掉，失神的表情立刻转变为柔媚，“没事，只是突然脾胃不适。”

着，她抬手摁在胃部。

易羽一面关怀地搂过妻子，一面浮上一层喜。，“你这几都脾胃不适，吃东西也没有胃口，是不是有了？”

“什么？！”舒雅低低惊呼，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会吗？”

“怎么不会？你独占朕的雨露，早该麟趾在腹。”他眉间逐渐洋溢出殷殷的期盼。

然而，她并无喜。，神情里反而透出几许恍惚，眼神凄恻而遥远。

他却只顾着高兴：“朕这就宣召太医院最擅长胎产的周太医。”

周太医很快就到了，给舒雅诊脉的时候，易羽在一旁充满紧张与期待地盯着。

然而，看周太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易羽以为没有希望了。谁知，周太医突然起身，深深一躬：“恭喜圣上，确是喜脉。”

“真的？！”易羽喜极而呼，扑过去将舒雅紧紧搂在怀里。

而舒雅似乎仍难以置信，整个人还是呆呆痴痴的。

“启禀陛下，关于皇后的胎相，下官有几句话要单独跟您。”周太医的声音在一边冷静地响起。

易羽心里顿时一凛，不好的预感迅速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