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所有的胆怯与愧疚都从骨髓里被赍恨撕去,只见他将凤眸危险的半眯着,凝冻着面部的每一丝表情,阴冷至极的说道:“你想要我的命!”
江予辰将鸩影剑抬起,锋利的剑尖懒散的指了指温怒的白宁,悠闲的说道:“对呀!不过这还要各凭本事,你怎知,就不是你又要了我的命呢?”
白宁目光阴沉的深吸了一口气,“你非要每一世都来戳我的心窝子是吧!”
贡案上的江予辰先是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后面露哀伤的说道:“是你每一世,都在跟我过不去。你是不是都忘了,我死在你手里几次了?”
白宁聆听着这些刺耳的指责,傲慢且阴狠的将皙白的下巴高抬,凌厉的凤眸淬着无边的怨毒睥睨着前方索命的江予辰,“那你是不是也忘了,曾答应过我的誓言。”
“跟你走吗?”江予辰莞尔挑眉,乜斜向他,很是憎恶的说道:“凭你这畜生也配!”
闻言,白宁死死的瞪视着他,隐在袖橼里的手狠狠的捏成了一记重拳。
随着白宁情绪的强烈波动,那枚挂在胸口的霜玉竟流动着刺眼的火光,好似一团不甘困束的血液在汹涌翻搅,也许下一个愤恨的就足以摧使着它冲破束缚,焚遍大荒。
两个人隔着一道无形的怒气彼此焦灼,一时无话,但谁也不肯将视线先从对方的身上撤下来,就这么虎视眈眈的对视着,无形之中数不清的剑气狠狠的刺穿着彼此的血肉与理智。
这时山脚之下的厮杀越发开始激烈,滚滚的浓烟自峰下攀附上来,携着兵将的嘶吼与剑戟的争鸣,死命的缠绕住这一对牵扯不休的故人。
过了好半晌,江予辰才耗费完了仅存的耐心,对着白宁开诚布公的道明了来意。
“我今日不是来跟你叙旧的,当初你以我之名,屠昆仑,灭翠微,如今又将整座天下都搅和进你经年不灭的仇恨里,我知道这三界你最大,可我还是想不自量力的,再封禁你一次。”
白宁冷冷的目视着他,似乎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先是自若的向前走了几步,将心口抵在鸩影锋利的剑尖上,笑道:“你可以仇视我,但是也不能偏心啊!在这三界里虽然我最大,可我的背后,还有创世主神呢。”
江予辰有些听不大懂他的言外之意,锋利的眼角倏尔狐疑的松散了下来。
白宁抬手抹了一把鸩影的剑身,顿时一阵嗡鸣呜咽,徐徐的灵力顺着剑锋流淌而上,蓦地震开了江予辰的虎口。
伴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白宁继续说道:“我真身是恶,但是把这恶投向人间的,却是他靖无月。”
“你还想狡辩?”被言语激怒的江予辰豁然将剑身猛刺进白宁的胸口,却不想凌空一剑竟然扑了个空,那个阴险狡诈,惯会推卸责任的狈佞之徒眨眼间便成一道云烟自眼前徐徐飘散。
紧接着,对方那一贯寒凉又带着促狭的嗓音竟自破庙的各个角落传递过来,魔音绕耳的贯穿进江予辰的脑海里。
“我并未狡辩,因为他靖无月本就是超脱三界之外的创世之主,而我,则是他强大的三大元素之一的火系法身,自鸿蒙拟定三界众生开始,就是他亲手将我送入了这苍梧之渊。”
突然,江予辰感到身后一阵火热,还未等他做出反应,白宁湿热的嘴唇已经牢牢的贴在了他的耳垂上,暧昧且绵缠的呢喃道:“也就是说,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奉了神谕的。”
随着他的话音溅落,江予辰不由分说的调转剑柄,反手将鸩影的利刃横在白宁伏在自己肩头的侧颈上,“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你吗?”
“你不是一直都不信我吗?”白宁迎着寒凉的剑锋,不怕死的将嘴唇紧贴在江予辰的脸颊上,“在你眼里,除了他靖无月,这个天下,就再没有一个入得了你眼的男人。”
“对吗?”
江予辰:“”
白宁一声幽幽的轻叹,好似穿堂而过的一缕寒风,蓦地将身前这个清癯冰冷的男人浸到颤抖。
江予辰在白宁轻佻的气度下,油然而生了一抹恶心,前世那些不堪入眼的折磨再一次缠绕上他铮铮的傲骨,也一并带来了那挥之不去,焚天裂地般的灼热感。
白宁自江予辰的背后抬起一指,轻轻的撩擦着他鬓角的碎发,和白皙如玉的脸颊,眼中的贪婪与悸动,昭然若揭,他说:“我知道你喜欢他,他也确实是个无懈可击的强者,但我自问与他毫厘不差,他有的,我也有,他没有的,我更是有,可你却为何总能对我视而不见呢?”
将指尖从对方的下颚滑向领襟高叠的颈侧,白宁失落的哀叹一声,继续俯在其耳边呢喃道:“自你从我眼前陨灭了以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我总也抹不去他在你心里的位置,那不如,我便吞了他,取代他,你说怎么样?”
江予辰执剑的手臂颤若蒲柳,他先是强忍着恶心猛吸了一口气,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就算占了他的神格,你依然是只畜生。”
“是畜生怎么了!”白宁恶狠狠的盯着江予辰不屈的侧颜,嗓中的镇定濒临破碎,“就是我这样的畜生,让你们四辈子都不得善终。强大如他,高傲如你,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个被我驱逐下界,一个被我肆意折辱。要不是我念着旧情,你早被我玩死弄残了!”
攀附在江予辰身后的白宁滑腻滚烫的好似一条若火凝就的腾蛇,绵缠而惕憟,瘆人的鳞甲游曳在身上,带起一阵阵毛孔的颤栗。
白宁撩拨完了这个男人的尊严,便抬手捻起架在脖颈上的鸩影,嫌恶的推离了出去,他笑着说:“凡是对我舞刀弄剑的,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你看,我多疼你啊!就连一根手指头,我都舍不得动呢!”
“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哪怕是做那个废物的替身”白宁伸出鲜红的舌尖,对着江予辰的耳垂卷了一口,哑声蛊惑道:“我也心甘情愿。”
目视前方的江予辰蓦地勾唇冷笑,这一刻,他似乎已经彻底褪去了以往的娴静温雅,整个人从里到外裹束着对宿命的不甘与怨愤。
自神魂归一的那一刻起,江予辰就彻底被这四世的记忆所淹没,到了如此境地,似乎没有哪一个圣贤会坦然接受这一世又一世被他人赋予的悲苦。
当初,他不过是想保全下那个救苦救难,悲天悯人的桀骜战神,去做一个信徒本该拥有的觉悟与献祭。
他这一生,本就无牵无挂,无亲无故,生来死去,不过浮絮无根。若能用一己之身,堵上这灭世之罚的缺口,那这半生倥侗,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可谁又能想到,我渡天下人,天下人却不渡我!一世又一世的背负着祸乱天下的罪名,他愧疚,无奈,小心翼翼,束手束脚,只为了将所有未知的劫难都独自咽下,还三界一个太平安乐,世世昌隆。
他爱又不能爱,恨又无处恨,明明造孽的是旁人,却要他独揽全部的骂名与罪责,每一世都死状凄惨,却每一世都救不下这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