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言笑,可落在湛屿的眼中却多了几丝牵强的味道,眴漆的神情实在太过敷衍,那澄明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瑟瑟的寒风。
眴漆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抱臂慵懒的倚靠着,低垂的眼睫上,倏尔粘上了一粒绒碎,“师兄现在也不追着我打了,无形之中,大家都变了。”
湛屿一直盯着眴漆苍白的侧颜看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自封魔结界崩裂之后,整个听雨阁都笼罩在沉郁的哀戚之中,以往的欢声笑语早已不复存在,每个人都带着浓稠的哀思去行走,去做事,去交谈,就连初春消融的冰雪,亦能勾起心中的悲苦,使人喉咙发紧,眉眼酸楚!
“师兄你已许久没有下过山了,不想出去走走吗?”眴漆眸色幽幽,盯着湛屿略微颓败的俊容说道。
“出去走走?”喃喃念道,湛屿抬眸望向近前的墨竹,那覆盖的白雪早已消融,露出底下沉积的枯黄败叶,远处百叶林的枝丫抽翠拔绿,广袤的碧色波涛绵延。
这才感到自己窝在翠微山上依然数月之久,久到冬去春来,白消翠长,厚重的华裘已然退下,轻盈的衣袍裹穿上身,那些花那些草,带着旧日的容颜,今夕的芬芳,与日渐成熟的自己彼此遥望。
湛屿有些孤寂的胆怯,他将怀中的瀚雪蓦的抱紧,像是抱紧舍不得撒手的玩具,“我不知道下山该去哪里!”
眴漆笑道:“师兄这是窝傻了吗?当然是下山喝酒啦!听说皇城新开了间酒楼,掌勺的厨子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做的菜那叫一个好不如今日师兄请客,带着师弟我去铺张潇洒一回呗!
“好!”湛屿本是连想都没有想便开口答应了,待一思腹斟酌,才明白是让自己掏荷包请客,脸色立马暗沉,愠怒的盯着奸计得逞,哈哈大笑的眴漆。
“呐,师兄!你可是金口玉言答应过师弟的,绝不可反悔啊!”眴漆直着身子,从眼睛里透出来的狡黠刁滑,使他看起来像只奸诈的红毛狐狸。
湛屿终是带着些火气的笑了,虽然这笑不是那么的明媚,但好歹为这寂冷的身子骨添上了一抹暖色。
眴漆拉过湛屿的袖摆准备将他拖走,免得他半路逃跑赖账,待二人前后刚迈出五六步,耸于林中的铸剑阁,忽然火光冲天,剑灵暴走,如熔岩般的灵场横扫千里,瞬间炙烤的竹林干枯萎缩,有些竟燃起了明黄的火舌。
因湛屿在后,待灵流袭来之时,那隐于肌理的莲纹,倏尔闪耀盛世华光,硕大的结界将眴漆,湛屿二人尽数包裹其中,结界上盛开的莲花此刻宛若寒冰凝就,透明的花瓣弥散着袅白烟气,生生将岩浆般滚烫的灵流隔为两半,向着二人身后呼啸而去。
眴漆有些吃惊的盯着这满是莲纹的结界,在看到湛屿一副欣慰的面容之时,竟隐隐从心底里生出了抹妒意,他所想到的是,阁主一定又给湛屿单独吃了小灶,他的术法修为如此精进,都是阁主偏心的结果。
眴漆本想开口揶揄几句,舒缓内心的燥火,然而那些阁中淬炼百年的剑灵竟齐齐向着二人冲来,剑身裹挟的灵流皆呈凶悍的血红色。剑灵啸叫着冲击灵璧,锋利的刃尖与结界相撞,发出铮铮的鸣响,这莲纹结界毕竟抵挡了一轮灵流的冲击,此番再对上狂暴的剑灵,护的力量已是强弩之末,从莲蕊中燃出的灵焰又对这些常年淬火的兵刃毫无用处,是以结界在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越发的震荡脆弱,忽明忽暗的几欲消散。
湛屿本就弄不明白这莲纹结界从何而来,更别说收放自如了,他有些心疼又有些焦躁,深邃的眼眸在橙红的火焰映照下,结着凌厉的冰碴。
朵朵盛莲终如跌落尘埃的精灵,散进泥土碾作华尘,只于一朵透明的倩影虚浮在半空,一身月露清华,濯而不妖。湛屿仿佛看着心爱的姑娘,自高台跌落,半是惊愕半是心疼,双手快速的结好万剑的咒印,周身灵场激荡,向四面八方延伸的灵流自空中凝出百余把白色长剑,环绕着湛屿盘旋而上。
湛屿目不转睛的盯着悠悠飘落的莲朵,抬着手掌小心翼翼的接着,透明的莲花沾染到掌心的温热,倏忽隐没,待他转过手背,一朵莲纹流动着银色的华光,转瞬即逝!
眼见于此,眴漆算是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结界,而是个防护的咒印,不过这莲花样的咒印,整个修真界,也就只有附庸风雅的江予辰能搞的出来。思及此处,眴燃面露耻笑,不怀好意的抖了抖并不存在的狐狸尾巴。
“师兄,行啊!江大美人真是拿你当心尖上的人来疼,这莲花咒印,是他给你植的吧!”
湛屿自万剑的灵光中,抬起茫然的眼睛,然而不等他开口,自身后汹涌而来的灵流击碎了啸叫的剑灵,也破开了结界密集的剑阵。眴漆反应最快,抬手驭出争鸣,翻身上剑,麻利的结咒撑开结界,悬浮在半空向着下方的湛屿伸出手,焦急道:“师兄,快把手给我!”
湛屿刚刚递上手去,不等眴漆抓住,自百叶林深出疾射而出一条巨臂,环住湛屿的腰胯,将他拉向火光冲天的铸剑室。眴漆倏尔抓空,不假思索的御剑追去,沿途橙黄的火焰燎烧着纷飞的袍角,灼烫了他的皮肤,他也全然不顾,只是拼命的给脚下的佩剑赐灵,催促它飞的再快再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