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见身后只有两张桌子,一张无人,一张坐着湛屿,双眼稍一探寻,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湛屿身上,提着乌金刀鞘,怒目切齿的指着湛屿骂道:“说,是不是你这个瘪犊子,暗算老子!”
湛屿敛目横视,嘴角的浅笑似浸了剧毒的薄刃,“是我!”
“老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暗下黑手!”
倏忽站起,湛屿自持的端正终于瓦解成灰,他俊颜愠怒,疾言遽色道:“背后编排他人也就算了,竟然恬不知耻的添油加醋,颠倒黑白,我不过是略施惩戒,叫你长长记性罢了,省的以后送命送在自己的舌头上!”
闻言,那刀客暗噁叱咤,将满是污血的手掌,按在佩刀的刀柄之上,几欲将拔。湛屿见此,亦是将瀚雪握在手中,此刻二人剑拔弩张,怒目而视,只消一点火星便要锋刃相触,你死我活。
立于一旁的粗布书生,眼见形势不好,连忙收拾笔墨,裹上褡裢,两股战战的滚到一边,扶着柱子藏好,时不时的露脸偷瞄,脸色苍白的可怕。
银光一闪,寒芒出鞘,刀客双眼赤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口中发出嘶哑的怒吼:“妈的,老子说的就是事实,你这般看不惯,难不成你跟那师徒皆有一腿!”
如此恶言,搁在哪个男人身上都是奇耻大辱,湛屿亦是脸黑如墨,怒血沸腾,不由分说的驭出瀚雪,朝着刀客狎昵淫笑的嘴脸激射而去。
瀚雪的剑势凶狠霸道,招招杀意横秋,那刀客亦不是个酒囊饭袋,身姿矫健,臂挽狂澜,一招一式惊雷疾风,手中的佩刀守御一方,瀚雪久攻不下,刀剑相撞激起层层火花霹雳,银白激闪中墨色肮脏的袍角纷飞,在斜阳余晖的酒馆内,扬起细密的薄尘轻灰。
一刀截了瀚雪的刺挑,自刀客周身暴起的灵场,击碎了近前的桌椅杯盘,众酒客连滚带爬,惊慌逃散,全然没了方才谈笑风生,嘲讽揶揄的镇定自若。
那躲藏于朱漆立柱之后的书生,反应迟缓,待他想要现身逃走的时候,刀客手中的佩刀环身挥出一记雪白灵刃,无形的灵刃刮起一道凶悍罡风,将从身后蹒跚跑过的书生,拂了个正着,他素白的麻衣如一片秋霜雨叶,轻飘飘孤零零的被劲风刮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墙壁之上,“咚”的声响翻滚下来,哼都没哼一声,俯趴在地,再无动弹。
酒馆的老板伙计,早已吓的魂飞魄散,躲入内堂再不出现,是以这书生的生死,无人关心,无人过问,满堂除了刀剑的啸叫,便是木屑与瓷片齐飞,浓烈的醇酒香气,熏的堂间辣人眼眶。
“你这小子,纯心找死,老子说天说地,谁也无权来管,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日,我便送你投胎,来世学学如何做人!”说罢,寒刀迭起,虎虎生风,每一招挥砍,皆劈出霸道灵刃。
湛屿身姿潇洒矫健,功法成风之斫,手中的瀚雪宛若游龙,疾若劲风,双方过招数十下,刀客已是额布密汗,气息不稳,足下的步伐亦是杂乱无章,显然已到了穷途末路,技穷匮乏的地步了。
这边湛屿以满腔的愤懑为动力,舞剑的手虬筋绷起,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全程阴沉的俊颜,肃杀的眼眸,着实让这满口脏话,蛮横不服输的汉子,暗暗心惊了一把,握着佩刀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湛屿双眸皆红,闪着野兽捕杀的血光,瀚雪自空中划过,如凛冬降世,森冷寒芒裹着无尽冰雪,自刀客眼前银光疾掠,炫目的白光刺激的他闭紧双目,唇齿微张,然而,不等他挥刀反击,口中冰凉森麻,随即剧痛难当,下意识的吞下舌根处汹涌的鲜血,呛的他涕泪横流,头晕眼花,丢下佩刀掩着口唇,汩汩的鲜血顺着指缝滴答淌下。
断了舌头的刀客,泪水磅礴了满脸,水濛濛的眼中难掩凶狠痛苦,透过目光传递出的赍恨,仿若炽盛的火焰。
湛屿挽剑回鞘,动作潇洒飘逸,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脚边匍匐痛苦的刀客,俊颜肃穆,眉眼似刀,“废了你这呱噪的舌头,省的它今后再给你惹事!”
刀客几次三番想要爬起,均因口中的剧痛而屡屡失败,眼中滚落的泪水汹涌不绝,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视线,就连湛屿近在跟前的明蓝色袍角也看不清了,只得弓着身子,以头驻地,无声的嘶鸣着,怒吼着,颤抖着。
湛屿从怀中掏出装着银钱的荷包,本欲留下弥补店家的损失,而在此时这刀客却蓦的桀桀怪笑,那笑声不像是从他喉咙发出的,倒像是从腹部闷闷传来,音调说不出的尖涩难听,仿佛吞吃了无数把哨子,堵在喉咙间齐齐鸣叫。
这刀客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发出这等怪异的桀笑,整个人忘记了断舌之痛,惊骇莫名的盯着自己的腹部,一双手举在半空,呆愣愣的跪坐着。那笑声抑扬顿挫,时断时续,发声的部位以从腹部缓缓上升至胸口,透过胸腔的共鸣,越发显的其尖锐刺耳。
瀚雪自鞘中锋鸣不止,护手处雕刻的银白雪精,此刻边缘竟隐隐染上了一抹嫣红。那刀客此时目眦欲裂,口唇大张,鲜血混合着粘腻的津液淌的胸襟一片湿泞,他用痉挛的双手箍住筋脉暴起的脖子,似乎想要阻止什么东西从口中爬出来,然而他越是用力,那桀笑越是猖狂,口中流淌的鲜血越是汹涌,直到他整双眼球凸出眼眶,自眼睑下胀爆成浆,剧烈的痛苦使其整个躯体如岸上将死之鱼般拼命的翻滚挣扎,眼眶与口中喷洒而出的鲜血,模糊了他身下地砖原有的颜色。
“嘻嘻嘻这中原人的血肉就是美味,光是闻着就香甜可口啊!”
酒馆内回荡着阴森可怖的嗤笑,一道不男不女的声线,钻进湛屿的耳中,蓦的刺激的心脏收紧,呼吸凝滞。
湛屿的脑中忽然闪过一瞬片段,毒瘴氤氲的丛林里,五毒残尸堆积成山,身着巫袍的男子面上覆着一张银质面具,拖着手中的褐色瓦罐,赤手从中捏出一条吐着寒芯,七彩癍花的毒蟒来。
“呵呵呵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们又见面啦!”
刀客终是流血过多,体力不支,僵在满地的残片碎屑间,不在动弹。湛屿握着瀚雪环顾四周,空荡荡的酒馆丝毫找不出说话之人的残影,但这响彻耳边的清晰,又不能使他放松心弦,遂满身的戒备的望着刀客虽死未僵的躯体,眸光沉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