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疫情扩散,柳月想要在城中熏艾驱虫,公孙翱同意了,派了穆柯过来协助他。
“你穿不惯我们赤沙的衣服吗,我看那些衣服的很适合你啊。”穆柯摸着下巴将柳月上下打量一番,像一个轻佻的浪荡子。
之前柳月一直穿着他那件破烂的衣服,今日终于换了一件。侍从拿来的衣服都是赤沙人的,赤沙人喜欢鲜亮的色彩,送过来的衣服一件上至少有五种颜色,又大得很,他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只能另外要了一件下人穿得粗布衣服。这些日子,柳月劳累不堪,脸色已不复以前的白皙,穿着灰不溜秋的衣服看起来像一只瘦猴,每每行走在赤沙人中间,少不了被人讥笑两句,柳月呆的久了,也能听懂一些赤沙话,只是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
穆柯的话终于勾起了柳月的不满,忍不住出言相讥:“将军既然有空在这闲晃,倒不如去帮忙熏艾,将军观察入微,定然一只蚊子也跑不掉。”
穆柯听完这话也不生气,抬手便打死一只蚊子。他捏在手里仔细瞧了瞧,然后冲柳月邪魅一笑:“还是赤沙的蚊子好,这公母一眼就分得清,哪像中原的。”
有那好事者懂得中原话,听了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分享给其他人,不一会周围的赤沙人都纷纷起哄,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好似要将他看个透彻。
柳月一听十分气愤,走到穆柯跟前露出一个冷笑,“将军,你说要是你的眼睛再也看不见蚊子长什么样会怎样?”
想起那日被扎了毒针之后的疼痒难耐,穆柯觉得眼睛有点生疼,不敢过分逗他,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就这样,在一日日刀戟之声中,柳月成了军中人人知道的大夫。当然反对他轻视他的人大有人在,瘦弱的中原人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诡异的药汁和银针也让他们很反感,认为这个中原人是要悄悄毒死他们。行走在军营里,柳月每天顶着异样的目光为他们诊治,小景跟在他的后,常常为他打抱不平。
公孙翱站在不远处望向忙碌的柳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远远看着他了。眼看那个穿着灰扑扑的小孩一脸严肃的指挥比他高一倍的壮汉们割草撒石灰,公孙翱心中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柳月是个古怪的存在,公孙翱这样认为。
空中时不时传来鼓声号角声,校场上堆起的巨大篝火旁围着许许多多的士兵,士兵们大口的喝着烈酒,啃着烤羊腿,吃饱喝足了便有人比划拳脚,将领们身边大多跟着打扮妖艳的女子作陪,那些女子多是被俘虏来的,此时却也不得不委身侍敌,火光映着那些欢笑的人脸,酒香散开,让人忘记身在何方。
忙了一天的柳月草草吃了几口面饼,帐外的声音太吵了,让他头疼不已。公孙翱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城防太过自信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居然任由他四处行走,几天的检查下来,柳月慢慢地摸清了城中的一些状况,比如粮大营在哪里,骑兵营在哪里,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城防和巡逻的士兵的班次是怎么安排的。
石头端着一碗鸡汤进来,他见柳月这段时间瘦得快脱形了,时常想法子给他弄点可口的。“公子,把鸡汤喝了吧,放一些饼进去泡一泡再吃会好吃一点。”
“放那里吧!”柳月看了一眼,让他放到桌上。石头站了一会,放下汤有几分失落的走了。
柳月望着石头出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鸡汤,伸手将鸡汤倒了。
这一打岔,让柳月又想起了一个的问题,疫情已经有所好转了,公孙翱也清醒着,他随时可以命穆柯打出城去。城外的东仪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哪怕萧珹在城外,也一样拦不住赤沙人的铁骑。到那时候,整个东仪的景象只怕比定城还要惨烈。
虽然他不喜欢甚至憎恨这个王朝,但他依然不愿意背弃同胞,毕竟有错的不是百姓,哪怕要复仇也不能牵扯到无辜的人。
柳月开始仔细回想定城的城防来,公孙翱排兵布阵不像宁朝将领一样讲究规矩,他的安排往往是最简洁的排法,交错之间互补互助,以最少的兵力达到最好的防御,让他找不出一丝破绽。
思考到半夜依然无果,外面的篝火渐渐熄灭,人群也都散了。柳月颓然躺倒榻上,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身如浮萍,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本以为可以得到萧珹的支持,但是现在情况却天翻地覆,放眼望去,他依旧只是一个人。
他开始痛恨自己这幅身体,心想如果他能够像萧珹那样健康强壮,是不是就不必如此被动了。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辗转睡去,一觉醒来又是一天。
不管心中千般打算,眼下柳月还是要接着给赤沙人治疗瘟疫,这是他的筹码,他必须掌控好力度。到了这个时候,即使他再天真也明白,什么承诺都是空谈,只要赤沙人不再需要他,那么他的死期就不远了。
这日在城中一处巷道清扫秽物,柳月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铲子碰到地上的青石板,发出的声音不太对。这种微微带着回音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嘈杂的人语中,柳月敏锐的发现地面下面有些什么。他反复敲打一番,确定这石板下面是空的。
这个发现让他有点激动,想起陈敬府上四通八达的地道,柳月觉得没准定城也有地道,只是年代久远没人清楚了。然而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从巷头走到巷尾,除了中间一丈来长的地方下面是空的外,其他的石板下面貌似都是实心的,也就是说,这个空洞并不是什么密道。
柳月有几分失望,他迫切的希望能够找到定城的弱点,不光是为了东仪军,也是要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接下来的几天,柳月并不死心,他在城中找到了很多地方和那个巷子一样的情况,都是一部分下面有空洞,一部分没有空洞。一座城市道路下面出现这么多的空洞绝非偶然,柳月装作不经意间问了一个被抓来做苦力的定城人,那人听了却不以为意。他告诉柳月,城里的街道底下都是这样的,定城人都知道,早已见怪不怪了,但他也说不清这些空洞是怎么回事。
柳月不愿放弃,再次仔细查看了一下这些巷道。这些巷道存在的年龄都很久了,柳月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地方可能会有答案,这个地方就是定城的县衙,一般的郡县都有专门的官吏掌管和书写县志。
定城的县衙已经变成了驻军地,由于县衙后面有马厩和庭院,便养着马匹。柳月找借口去了一趟,里面早被洗劫一空,正堂里堆着干草,厢房里放着马具,存放书籍资料的书房里满地废纸,里面还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柳月小心的搬开水桶扫帚,暗叹幸好赤沙人没有放火烧了这里。想从满地的书籍中找到县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年代久远的资料。柳月匆忙的翻看,始终没有找到县志,只好顾不得挑拣,匆匆挑了几看上去老旧的和定城民风吏治有关的书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