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贞亮没有生气,他从袖口中拿出手绢,静静地把脸上的唾沫给擦去。然后将手绢丢给了一旁的小宦官,让他直接扔了。
“当然不拦您,但是这几车东西可是得留下了。”刘贞亮静静地说,声音中仿佛有某种东西潜藏在里面,“但是没有手续凭证,这些是真不得离开这个宫门。东西清点不对,管理库房的宫人会很辛苦的。”
“我管你什么辛苦不辛苦。我姚家就是这里的半个主子,而你们不过只是家奴。凭什么你们的本分,还敢在我面前宣扬?”
“那就实在对不住了。来啊,将这几车的东西拖回去。一样样的清点,姚夫人什么时候给出凭证,什么时候就可以拉出宫。”
“好……好……算你狠,我要到娘娘面前,让她为我做主!刘贞亮,你等着瞧吧!皇上多喜欢我家娘娘,你估计在这个位置上也待不久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女子恨恨地甩了手帕,往千步阁去了。
刘贞亮走到宫门前,看着排队的长长队伍,招了招手。便有人将之前姚淑妃家人的好几辆马车给拉走,重新恢复宫门的进出秩序。而他也一直没有离开,站在宫门边上看着进宫、出宫的队伍。
宫门口总算不会那么拥堵了,门罗跟着前面的队伍慢慢地往前移。当她经过刘贞亮的时候,发现刘贞亮朝她走了过来。
“赵门罗、陆禁军长,刘某恭候多时了。陛下一直在等着你们。”
门罗赶紧向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宦官行了一礼。她是听说过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的可怕之处。知道自己没有姚家那强大的权势和后盾。不过说白了,所谓的强大后盾也不过就是皇帝的垂怜和宠爱。但是这个垂怜和宠爱又是相当不确定、不稳定的东西。一旦不合他的心意就会被厌恶、疏远。所以汉武帝的李夫人就在自己病重期间,拒绝让武帝来探望自己。说要让自己完美的形象永远留在武帝心中。
可惜这么聪慧的女子最后还是不得不以色侍人。像姚淑妃把自己的一切全赌在皇帝一人的宠爱之上,也是不会长久的。她考虑过如果皇帝先行驾崩之后,整个局势就会完全不一样吗?
应该是没有吧。比如刚才,如果她真的有这份远见,就不会纵容家人得罪刘贞亮。也不会得罪了众多贵族、大臣,只为了换太子。想想历朝历代的宠妃,凡是想要撺掇皇帝变换继承人的,基本国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比如说赵国的赵悼倡后、汉朝的戚夫人、还有武周的二张。
相比王贵妃倒是做的不错,虽然她态度傲慢,但是她祖父的门生故旧势力还很强大,太子仁慈,在朝野上下获得了不少美誉。至少刘贞亮肯定支持皇太子,因为他对待任何一个宫奴都是很温和的,并没有因为身份而不把他们当人看。
刘贞亮笑了笑,亲自带着门罗和赵禁军长离开了宫门,前往长生殿拜会当今的皇帝。
本来早上开始门罗就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的,刚才在宫门口的那一出好戏让她精神了不少。反正不管怎样,不忘吃瓜是最重要的。刘贞亮的出现,又将她早已忘却的紧张带回来了。而一路上的宫人比起之前的瑶光殿和内侍省都拘谨了很多,十分安静,让整个气氛显得十分压抑。门罗开始不安了起来,她开始看向身旁那位同伴,希望能从对方身上找回一点安慰。
可是陆禁军长不知是习惯了进宫拜见皇帝,还是自小就生活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竟然是如此泰然自若。发现门罗的视线,他还爽朗地对着她笑了笑,露出白色的牙齿。
真是一个憨憨的家伙,门罗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跟着刘贞亮往前走。不过奇怪的是,陆禁军长的那个憨憨傻笑,居然驱散了她内心中的不少紧张和不安。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一座巨大的殿宇前。刘贞亮让他们在门口稍候片刻,自己则进屋通传。门罗看着眼前的这座大殿,天花板很高,上面雕着漂亮而又奇诡的规整花纹造型,红色柱子上着是鲜艳夺目。殿外的几处小花圃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华贵花朵,昨夜的露珠仍然挂在澄澈的花瓣之上,映照着初升的阳光,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等到一个小宦官出来通知他们可以进去的时候,门罗还在为长生殿外的景象所震撼。因为这里毕竟是一国之君的寝宫,是整个帝国的真正中心。而这里的富丽堂皇可不是其他地方能够比拟的。
她跟着先走一步的陆禁军长的后面,跨过高高的门槛,穿过一道道华丽绣有金边的帷幔,最后来到了一间房间跟前。房间内似乎在焚香,从内至外散发着阵阵浓郁的香气。门罗听雨雾馆的老鸨炫耀般地吹嘘自己拥有几块皇宫大内御用的香料,价格可抵万金,她也闻过那个所谓御用香料没有点燃时的气味,但是都没有她现在所闻的这股香味淡雅宜人。能散发出这么浓郁的气味,那得耗费多少钱财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人总是不会觉得人民的生活有多艰难吧。
小宦官让他们二人跪在门外,等候召见。
先被叫进去的是陆禁军长,门罗在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
这时刚才引路的小宦官又出现了。
“宣御马监马夫·赵门罗觐见!”
门罗叩了头,起身跟着小宦官朝殿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