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三更,正月里的风到了夜里更寒,下些小雪,檐上明角灯的柔光,洒在凉亭里,安时倚着红梁柱睡着了,大宝依偎在她的左臂弯里也睡得正香。
伏案已久觉得乏累的夜轩之,顺着庭院的曲廊走到了这里,他在凉亭前轻轻蹲了下来,静静看着眼前睡得乖巧的安时,她穿一身软罗青裙外套一件青白色薄棉衫,裙摆铺在阶上积了些碎雪,那张素净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觉得特别舒服。安时左臂弯里的小猫蹭了蹭脑袋,张了眼困困地看了看夜轩之,轻轻叫了一声后又伏睡下去。这时夜轩之才注意到,她左腕上那条长长的疤,之前只注意到她腕上缠一条白纱,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夜轩之的心没来由地就空了一拍:她忘记的过去里发生了什么,她又是如何一个人撑到今天的。他又慢慢地站起,解下身上那披深蓝色金印罗纹的软毛裘衣,轻轻地盖在安时的身上,手不经意间触及她的脸,怎么那么凉?他心里不免生起些无名火,停顿半刻,转身回了自己寝殿。
次日全总管来到偏殿前,向嬷嬷问了几句话,吩咐夜里再不得让丫鬟守夜,唐果卯时便起了去凉亭寻安时,这会儿她抱着那袭软毛裘衣还迷迷糊糊睡在屋里。
夜轩之同顾知一早便出了府,往城西去了。
场面还是乱的,门内烧黑和焦成灰的房梁横七竖八地倒着,还有些火息,院里长的草都烧黄了,还有一股的味儿……昨晚官府已经来处理过,夜轩之想来看看现场,这算是先启帝继位后晋安城里首次出现的重大凶案,看来很快就得上宝京去。
“不知怎地着了火,院里突然就烧起来了,这一家子出门那么久了,我们邻里的怕风助火长,便报了官府后撞了门进去救火,居然就看到两大一小的人平睡在堂内被火烧着,救了火定眼看清,就是这屋里的一家子。”
“真是遭殃,好好的就没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玉王府内,安时已经起来了,她抱着裘衣去找唐果,只见院落里的下人三五成群,议论纷纷,都是城西福家的惨案。
“阿时,你快过来,今日林嫂到街上买食材,听到人们说城西有一户姓福的人家被火烧死了。”唐果小声地说。
“不是不是,是杀死了以后再放火烧的。”一旁的麻子纠正。
安时有点懵,只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并不作声,这些八卦的事情,好像与自己无关,她也不感兴趣。
“阿时,你精神好些了吗?”唐果转过来问。
“嗯,这披风衣是你问谁拿来的?先还给人家吧。”阿时将手里的深色裘衣递给她。
“这是从哪来的?”麻子抢先问了。
唐果摇着头:“这不是我拿的呀。”
麻子:“这可是王爷的披肩啊!”
安时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唐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啊。”
安时更想不明白了,如果是夜轩之的,那他的披肩为什么在自己身上呢?
那日直到申时,夜轩之才回到府中,嬷嬷和几人张罗着在膳房里忙备膳,前殿经常和竹翠一起的那个桃杏到这边让家奴提热水备浴汤,看到安时便叫住了她:“安时,你来帮忙!王爷用完膳马上就要沐浴更衣的,怠慢了你我都难交差,快点!”
安时白了她一眼,她手里的事还没做完:“怕怠慢你自己不会动手啊!”
桃杏叉起腰:“我让你帮忙你就帮忙!”
一旁的老陈叔看不下去了,怕安时又得罪那前殿的人自讨苦吃,便对安时说他来帮忙,安时不忍他一把年纪,也懒得跟桃杏再争执,便只提半桶滚水跟着家奴一起提到浴殿里。
这王爷的浴池也太大了吧?安时一进去,就觉得自己来到了私家泳池,怪不得让我帮忙添水,来来回回跑几趟还不得累个半死?不过没办法,自己偷懒的话别人就得多辛苦一些,又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半桶水添满了再提过来。
最后一桶了,安时踉踉跄跄地提到浴殿门外,站住了歇口气儿,然后使出猛力提起来刚要往殿里进去,实在是累了,地上也有些水,安时脚抬得未够高被门槛绊倒了,又是重重一跤摔下去,滚水直泼开去,安时撑在地上的手被热得红肿胀痛,根据自己的医学常识,这时候得赶紧去用冷水冲,但是脚也扭拉了一下,正嗞着牙坐在地上痛得起不来。忽然眼前便站了个人,他膝下黑色的绸缎绣衣映在安时跟前,蹲下身来将地上的安时一把抱起进了浴殿,再将她轻轻放在梨木椅上。
“去取些冰块和药来。”夜轩之用手托着安时烫伤的手,轻轻提起来一看,看到右肘全都摔青了,他看着安时:“疼吗?”
安时皱着眉头,额上青丝凌乱,挂着细细的汗珠和水珠,摇摇头:“还好。”浴殿里的热气腾腾,安时觉得心跳得快,脸上也是热热的,好不舒服。
冰块取来了,用缎布包着,夜轩之轻轻地给安时敷上。
安时看他那么熟练,觉着奇怪,问:“殿下,你怎么知道烫伤了要用冰敷?”
夜轩之低着头帮她用冰轻轻擦着烫伤的地方,回答道:“小时候我贪玩打翻了热茶,我母后教我的。”
夜轩之也并不叫站在一旁的家奴帮忙,只让他们在一旁伺候着。
安时呆看了他几秒,然后觉得身旁的人都在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我自己来吧。”说着便从夜轩之手里取过冰块,“我不在这打扰你沐浴了,等一下这热水凉了,又得重新提了。”说完便从椅上站起,忍着脚痛一拐一拐地离去,夜轩之示意身旁两个丫鬟上去撑扶着她。
安时回到中殿屋内换洗过后,王爷派人送了烫伤膏过来,唐果一边给她涂药一边小声埋怨:“都怪那个桃杏,好端端的男家奴不用,偏让你去,真是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