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琉婉红着眼睛，声音有些嘶哑。“一连串的事情在我脑子里串起来后，我恨透了我父亲，恨他冷酷，恨他那样对待我亲娘，也恨他休弃大母，我恨不得毁了咱们藏身的玉佩让汪家最后的宝物都不复存在，可惜我没毁掉玉佩的能力，后来玉佩到阴间时破碎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沙雨溱喃喃。“……我那时真没看出来你哪里高兴了。”

“我那会儿又高兴又害怕，我高兴我和汪家一丝关系都没了，我害怕如果让你知道我仇视汪家、你可能会丢下我，我一个小鬼在那种阴间里能活多久，我已经死了，我害怕成为鬼物嘴里的食物，我害怕成为阴间那些不知道弥漫了多长岁月的鬼雾，我害怕彻底烟消云散，所以我不敢表现出一点高兴，我也不敢乱提家的事。”

沙雨溱眼里浮现丝丝自嘲，她竟被一个小鬼骗了那么久。“现在你就敢提了？”

“我敢了。”汪琉婉点头。“如今我这一身的‘血肉’都是神力转化而来，没有一丝是来自汪家的，我已再世为神，又有陈哥哥和程哥哥做靠山，我觉得在这世道有了最起码的生存力，这些话我自然敢说了。”

“……你要完全否定汪家和你的一切关系？”

“不，我承认汪家对我有恩情，没有汪家庇护我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我承认我爹对我有生恩，没有我爹就没有我，我承认大母对我有养恩，没有大母看顾或许我早就不知道死到哪了，但是我和汪家也有杀母之仇，汪家自毁了，我只是不会再纠结动不动手报恩或报仇了，如果有一天，我遇到汪家镇守规矩的族老们、我父亲、大母的转世，能搭一把手帮他们一点忙，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但也仅仅如此，让我劳心劳力呕心沥血去重振汪家，没可能。”

“呵！”沙雨溱苦笑。“你大母对你有养恩，那你是不是也恨我？若非因我，你父亲也不会休掉你大母，你大母就不会重病。”

“不，姐，我不恨你，我始终感激你的。”汪琉婉诚恳道：“抛弃我大母的是我父亲，又不是你，是我父亲色迷心窍背弃婚誓、导致我大母郁郁寡欢，何况我大母真正的死亡是在听到我那几个嫡姐姐都被黎蔓杀后她才吐血病重、而后死亡，她的死和你没关系，包括我父亲的死和汪家的毁灭也都是我父亲咎由自取，与你无关。”

“呵。”

“姐，你听我的，你和我父亲的婚约是生前的俗规约定，从你死了后，这些约定都应当自动消散了，我们已经新生，就该有新的生活，让过去那些都过去吧，而且我觉得我们跟着陈哥哥做事，将来未必没机会回到我们以前的世界或者灵界。”

汪琉婉最后一句话说到了沙雨溱的心坎上，沙雨溱不相信、又不愿彻底否定那一丝到达灵界的可能性。“……你觉得陈以桐有那个潜力？”

“是啊，姐，你肯定想着以前在咱们那里，神庭处于道庭和朝廷的双重压迫下，做神灵就等于做道门和朝廷的双重走狗，无论谁上位，神灵都只能卑躬屈膝，你认为做神灵没前途，一心一意想让我当个身负特殊机会的道修，但是，这里不是咱们俩生前的世界。”

沙雨溱淡淡的说。“世界是不一样，但神灵都是极受约束的存在。”

汪琉婉点头。“是，我们在陈哥哥手底下也受到《神灵守则》的约束，但是除了陈哥哥和《神灵守则》之外，上面再无其他存在束缚我们，就算道门和朝廷立时出现在我们面前，以陈哥哥的性格脾气也不会让人站在他头上指手画脚和欺凌咱们。”

“面对道门大势和朝廷胁迫，你觉得陈以桐不会妥协？”沙雨溱想到她那里的道门和朝廷的手段，不觉得陈以桐能抗住。

“我认为他不会。”汪琉婉分析道：“先说他在阴间的行事风格，杀伐不忌、果决狠辣，再看《神官手册》里的内容，表层规矩处处尊重咱们这些下属的意愿、维护咱们的权利和利益，但核心规则完全以他为尊，尽显霸道，他这种人就不可能屈居人下，他不居于人下，谁能站在他头上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