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高欢率精锐之师与尔朱兆于韩陵兵戈相向,尔朱兆怒斥高欢,“高欢你这个卑鄙小人,枉我尔朱兆拿你当股肱兄弟,倾心以待,你如今就是如此叛国卖友,你这个不忠不义的阴险小人。”
高欢立于阵前,泰然自若笑道,“你说我小人,那我问你,当日你我结义之时所立誓言为何?是为了忠于大魏,鞠躬尽瘁,如今天子何在?我又反叛何人?”
尔朱兆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天子何在,诚然元子攸乃是被他弑杀,如今的天子元恭是他们所立的傀儡,并无传位遗诏。他被高欢一句问话逼到墙角,口不择言道,“孝庄帝无辜杀害天柱大将军,我这是为大将军报仇雪恨,此等不辨忠奸的皇,死有余辜。”
高欢就等着尔朱兆这句话,他故作义愤填膺说道,“天柱大将军当日欲废帝自立,此番预谋都是我等亲耳所闻,天柱大将军反叛在先,先帝诛杀他,那是不愿坐以待毙之举,况且君主诛杀逆臣,何来你报仇一说?如今尔等拥立的皇帝可有传位遗诏?若无,便是你们尔朱家与当年司马氏何异?我高欢一片丹心,怎能和你这样的逆臣称兄道弟,同流合污,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我高欢愿为民族大义而死。”
高欢的一番言辞,大义凛然,说的将士各个义愤填膺,士气高涨,他振臂一呼率先杀入敌阵,将士们自是舍生忘死追随。尔朱兆今日也是倾巢而出,契胡骑士的勇猛也是不容小觑,只见一片厮杀声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高欢的中军渐渐抵挡不住,有些后劲不足,节节败退的危急时刻,高昂手舞长槊,率一千铁骑从左翼杀入,将尔朱兆军阵拦腰斩断,高岳率领五百骑兵从右翼进攻。尔朱兆见这骑兵如从天降,不识阵法变幻,瞬间乱了阵脚。那一战直杀得昏天黑地,山河变色,尔朱兆大军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尔朱兆逃往晋阳,尔朱仲远奔逃东郡,尔朱度律和尔朱天光逃向洛阳。
韩陵之战高欢大获全胜,他的靴子踏着被血浸透的土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可是那张俊脸却没有一丝喜悦,他一脸哀色地看着阵亡的将士,捶胸顿足哭道,“我高欢无能,让你们跟着我浴血奋战,如今战死沙场,却连个英名都不得。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今日不能擒杀敌首,这天下仍在尔朱家之手,明日还不知他们如何颠倒黑白,让你们蒙冤受屈。”
左右见高欢如此情意深重,更加敬佩其为人,安慰道,“将军义薄云天,对大魏忠心耿耿,天下皆知,随他们怎么昭告天下,民心向背,岂是鼠辈可以左右。尔朱家主力已经溃不成军,剩下些散兵游勇,便是重整旗鼓也需时日。如今我们士气正胜,只需一鼓作气,便可拿下洛阳,诛灭逆贼。”
高欢渐渐止住悲色,与众将领手握成拳,“好,我们这就与贺拔将军会合,一起攻入洛阳,剿灭乱党,为孝庄帝报仇。”
“杀入洛阳,为孝庄帝报仇!杀入洛阳,为孝庄帝报仇!”山谷中壮志豪言直冲云霄,久久回荡。
是夜,凄迷黑夜中星光惨淡,一棵老桑树下的篝火照在骠骑大将军斛斯椿、卫大将军贾显度、车骑大将军贾显智冰冷的脸,他们目光阴寒,盟约先行返回洛阳杀尽尔朱家族。大雨滂沱中,三人带领部下抢在尔朱败军赶回之前赶往北中城。斛斯椿骗开城门后,纵兵砍杀毫无防范的守兵,迅速攻占北中城,尔朱度律和尔朱天光的人马刚刚抵达便被擒获。而进入洛阳的贾显智联合大行台长孙稚,让其站在皇宫神虎门,大声向皇帝启奏:“高欢建义,大功告成,请陛下诛杀尔朱氏。”长孙稚话音刚落,贾显智带领甲兵冲入尔朱世隆的府第,借元恭之名将尔朱世隆与尔朱彦伯斩首于皇宫正南门。斛斯椿为昭示天下人他这个旷世功劳,悬尔朱兄弟首级于自家门前树招摇数日,后因其父不满,斛斯椿只得取下首级连同尔朱天光等人一并送给高欢。贺拔岳杀掉尔朱天光的弟弟尔朱显寿,尔朱仲远侥幸逃往江南。而尔朱兆听闻尔朱家族土崩瓦解,见大势已去,再难复兴,心灰意冷下只能固守晋阳。自此尔朱荣穷其一生所挣得的荣耀,一朝殆尽,尔朱家倾巢而覆。
洛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百姓们继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似乎发生的一切与自己并无关系,只是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唯一让他们欣喜的是尔朱家的覆灭。而对于那刚刚才做了一年皇的元恭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虽知道自己的皇位得来的不名正言顺,比他优秀的宗亲还大有人在。他是尔朱兆的傀儡,如今大树已倒,高欢大权在握,又有个元朗,国无二君,那他的死期也不远了。他焦急地在太极殿内徘徊,却找不到人可以商量,随侍的太监程步云远远立着,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前途。
“小云子,你告诉朕,朕该和谁商量对策,那满朝的大臣没一个是朕能使唤的动的。尔朱兆在时,唯他们尔朱家马首是瞻,如今树倒猢狲散,各个想着自己的前程,还有谁能帮朕。那高欢离洛阳城不过百里,如今的洛阳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朕真的和孤家寡人何异?”元恭面带哀色地看着大殿中唯一的人,无助地扶着廊柱叹息。
程步云本就是尔朱世隆安插在元恭身边的眼线,原来效忠的人已经作古,这个皇他也未曾放在眼中,见他六神无主之际竟然跟自己商量,心下更是看不起,却也想护住自己的小命。他耷拉着脑袋道,“皇,奴才无能,不能为皇分忧,只是听说贺拔将军就在洛阳城外,他家世代忠良,而且其弟贺拔岳如今割据关陇,手下良将宇文泰、杨忠等,都是可用之才,得之何愁江山不保。”
“你说的是贺拔胜?他不是投靠高欢了么?”
程步云见元恭稀里糊涂地竟什么都不知道,越发鄙夷,耐着性子解释道,“贺拔将军想当年和尔朱将军那是生死兄弟啊,后来为何会兄弟反目,投靠高欢,都是为了那宫里的人呢。”程步云说完向着嘉福殿方向指了指,见元恭不解,“贺拔将军这么多年不娶妻,等的是咱们的那位娘娘,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不也因此去过那宫里么。”
元恭恍然,“对,你不说这个朕却是忘了,毕竟这后宫的事本就是皇后打理的,更何况是前朝的皇后。朕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依靠一个妇人,说出去岂不是遭天下人耻笑,笑朕无能么。再者朕也是觉得尴尬,毕竟这见了面都不知如何称呼,女人家的事情还是她们之间方便沟通,朕不好去。”
程步云慢条斯理地说道,“皇后自几位王爷死后,茶饭不思,日夜以泪洗面,连皇送去的膳食都给拒了出来。皇也该去看看皇后了,哭损了身子却是不好了。”
元恭点点头,“对,对,皇后这些日子成日和朕闹,说朕不能为她尔朱家报仇,朕也头疼,却是不敢亲去,躲了这些日子。也罢,多备些赏赐,让御膳房做些滋补品,你这就陪朕去一趟。”
程步云应诺,一一吩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