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冷静。

余晓在心里无数次暗示自己，一定要冷静。首先，林染没死，虽然不确定这对她是不是一件好事但好歹是条人命；其次，林染身体并不好，胃病好像一直困扰着他，而且长期生活的不规律让他营养不良，整个人都很瘦，他的肩膀好像再用力就会被自己掐碎；最后，林染长得很清秀，明明是个男孩子，皮肤却又白又细致，睫毛很长，个子跟余晓差不多，二十好几的人了外表还像个高中生般让人下不了手。所以一定要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余晓盯着她面前的一叠厚重的稿子，林染看着她，谁也没说话。

“啊——呜。”林染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起身去拉窗帘。

一切都太反常了。

余晓拿起稿子，林染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把正在连载的作品，全完成了。等下，他是不是去拉窗帘了？他向来不喜欢阳光，一年四季全拉着窗帘，余晓一度觉得那落地窗看似气派实则毫无用处。等下，他是穿着T恤跟牛仔裤么？天冷就开暖气，天热就开冷气，这屋子一年四季都像个恒温箱般，所以余晓来见林染，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他都只穿着那一件宽松的深蓝色的睡衣。

不顾余晓的满腹疑问，林染从窗外看着海，没有预想中的夕阳西下，海面上漂浮着金片，取而代之的是乌云遮日，一片灰蒙。

“啧……要下暴雨了。”林染没有转头，“余晓，我们一起去吃个晚餐吧。”

这真是击溃余晓的会心一击。

“怎……怎么了吗？”

“有些话想跟你讲。”

“那……那说啊。”

林染转过头来，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好饿……而且这件事吧，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在去的路上，让我组织下语言吧。”

坐在驾驶座上的余晓，时不时从后视镜看着林染，心里已经脑补了各种猜测。林染他，终于疯了吗？还是身患绝症，已经为时不多了？或者……这其实不是林染，是他的双胞胎兄弟？或是被鬼魂附身了……

林染蜷缩在副驾驶座，望着窗外，搬来沥城已经快五年了吧，自己都没好好逛过这座滨海之城。又转过头看着开车的余晓，这个姑娘跟自己明明认识两年了，却仍觉得些许陌生。

余晓将车停在了沥城火车站的停车场，因为在下班之前，她还要去趟这旁边的印刷厂，而林染要去火车站里面买一杯橙汁。

沥城火车站的西广场，有家不知名的小超市，超市门口有卖鲜榨的橙汁，那是林染最爱喝的，长年宅在家的林染，常会只因为想喝这杯橙汁而出门。出于好奇，余晓也曾跟着买过一杯，橙子的味道很淡，而且加了许多糖，喝两口就觉得很腻，廉价又拙劣，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染会喜欢。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是因为夜幕降临，而是乌云盖城，远处传来阵阵闷雷声。那家店仍在营业中，在林染快步走过去的时候，有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林染停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来不及让他思考，“轰隆隆——”一个大雷打下，吓得林染回过神，继续往小超市走去。

“啪——”饮料的塑料杯面被干脆地戳出一个洞，林染边走边喝，刚要走出站的时候。

“哗——”暴雨突下，挡住了林染的去路。

站外的雨中混着青草气味、汽车尾气、火车站旅人身上风尘仆仆的气味……还有自己嘴里的橙汁味道，林染闭上眼，大口呼吸，照单全收着。

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推箱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看来是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击退回车站了。

林染睁开眼，与身边的人相隔着大约两米的距离，他低头看着那个人的箱子，箱子表面磨损处很多，看来已经饱经沙场，正打算抬头看看箱子的主人时，裤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林染收回目光，拿出手机，发现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号码打来的，一般这种未知电话林染是直接挂掉的，但这次他按了接听。

“喂——”

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应，“喂——”林染这次加大了音量，向车站里面又走了几步，以为是自己这边雨声盖过了对方的声音，然而对方还是没回答。林染失去了耐心，“不说话我挂了啊……”

“陆青哲……陆青哲是你吗？”一瞬间，林染觉得自己四肢像被捆绑住，一动都不能动，甚至忘了呼吸。

“陆青哲。”对方又叫了一次林染原来的名字，这三个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这三个字，好像从电话那头直接穿进了林染的耳中，然后在他的体内游走一圈后，又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不对，又好像没有飘远，一直停留在他的身边。

林染转过头，终于看清了身边那个带着箱子的人的脸，他的头发有点湿，一些碎刘海搭下来快挡到眼睛，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呆呆地看着自己。雨还在下着，四目相交后，那个人放下了手机，对着林染笑了一下。

“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