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被培养成杀人机器的孩子么,显然,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评论那个孩子了。
教头走过去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背上,男孩皱眉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动弹,“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我不是说只有杀掉了别人才能活下去么?”
男孩抬头,表情恢复了风轻云淡,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你只说,最后站在那里的人,就可以活下去。”
也许就是那份平静惹怒了教头,他瞪着双眼,刚要动手却被首领的声音拦下,“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只有他一个人合格。”
在休养期间,鬼使神差的,他走进那个孩子住着的宿舍,在那场厮杀之前,首领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相处,去快乐,去培养感情,那时的他们从未想过伙伴会成为刀下的亡魂,即便他们是人情寡淡的孩子也还有有着天生拥抱取暖的本性,可这最后一丝温暖都会在最后这一天中被撕裂殆尽,这是一个残忍的课程,是成为杀手的灰暗的道路上,斩断名为情感的一切的课程。
组织需要可以干净地切断自己的感情的人,而如今,那个昔日有着一个个并不明朗却十分灿烂的笑容和嬉闹的宿舍,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一个人,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边慢慢沉下来的夜色,他看不清男孩表情是专注,憎恨,迷茫,诅咒还是悲伤,他甚至担心男孩是否就会那样一直注视着天边,直到失去意识,直到精神脱离这个世界,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开了口。
“你为什么……不杀掉他们?”这个举动在这个以培养杀手为目的的组织中是可笑而徒劳的,他明明知道今后自己会面对的毫无生机的未来,直到自己选择的这一条路使用鲜血和尸体铺垫而去的道路,选择了这一条路,却逃避这条路上的罪孽和责任,他也许会因为自己的能力而可以允许不杀人只进行辅佐的工作,但毫无疑问那只是将原本自己承担的罪孽血腥污秽推到了别人身上,这种逃避罪孽来守护住自己双手的干净的做法是最让他不耻而鄙夷的。
男孩没有看向他,凝视着夜色的眼睛比黑夜更加昏暗无光,片刻之后他才用稚嫩却凄凉的声音回答:“我找不到,杀掉他们的理由。”他突然理解了,杀戮场上他那眼底的清冽是什么,是纯真,是灵魂中最后坚守的底线。好像不能杀人的他就是他的全部,一旦放弃掉他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真狠……”他声音也十分冷冽无温,“对于那种孩子来说,留在世界上就是为这个世界留下祸害,可是杀掉又太便宜他们了,所以你选择留半条命,让他们在痛苦中度过残缺的人生,你虽小,却比谁都狠,我说得对么?”他声音中满是鄙夷和嘲讽,在这个组织中确实不需要人性那种累赘的东西,可是那种黑暗到让人看到地狱的孩子,还会让人从心底觉得恐怖。男孩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意味深长的看他,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首领将办事不力的孩子踩在脚下的时候,就是那种眼神,不屑,无温,凶狠。他突然有些怕,不知道为何。
“杀戮和杀人不一样……不分原因不分对象地去杀人,纯属只是培养了一个杀人机器而已,只会制造杀戮的机器。而杀人,是需要足够的理由的,需要冲动将理性压下去,对那个人的情感,也许是爱,也许是恨超过了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于是采取将那个人存在的方法将那个人存在抹杀的方式来进行自我保护,杀人必须要给自己一个足以将那个人从世界上抹杀掉的理由。
因为相处和感情,会在心中占有很大的分量,编造不出那样的理由,就会被自己的不安给打倒,那种内心的空洞感,对于我来说才是最可怕的。杀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拥有感情,所以知晓他们过去的绝望生活,知晓他们曾经十分珍惜地对待这个世界,也知晓他们曾经那么努力地活着,我知道活着的重要性,更知道杀人意味着要背负那个人人生的全部,他的绝望和挣扎,他对这个世界的怨念和诅咒,他没能继续下去的人生……
我内心酝酿不出要将他们抹杀掉的感情,纵使是为了自己活下去也无法超过那满载着的痛楚,我不是不杀他们,而是我杀不掉他们,因为杀掉他们,我也就杀掉了自己。”男孩说这句话之时的表情不再是毫无波澜的麻木,声音也不再是陈述事实的计算机那样毫无起伏,那是他第一次从左天身上看出人类的情感,交错成他人生的全部的就是在希望和绝望的冰与火中徘徊游离,他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用麻木作为面具伪装自己了,因为注视着那个男孩原本的模样,就是注视着美好的梦境被撕裂,破碎的希望被烧焦成灰烬的过程,如此直接暴力,如此不加掩饰地抨击人性。
他在说,一旦触碰别人的感情,自己就不会再有杀人的勇气么?
“但你只是在逃避罢了。”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