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绾心底的念头一转,好言安慰她一句:“无事,书上不都说了吗,’千金散尽还复来‘,你不必太过介怀。”
“对啊!”林意突然眼前一亮,蓦地拍了下手。难怪今天她想夸自己一句什么来着,结果话到嘴边就给忘了,没想到现在从薛绾口中听见。
“千金散尽还复来,音姊姊你说得对!”她忽然精神一振,神色转喜,然后话像从匣子里滚钢珠球一样滚出来:“今日我们去采果子的时候遇上了青松派的人,姊姊你知道么?他们七个人拿着棍子上门来找事,结果全……”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林意抬头眼头顶的金佛,把那个不吉利的“死”字咽回肚子里去了。在佛祖面前是不许说这种字眼的。
“结果全被血衣宫的执剑使打趴下没气了。”她改口这般说道。
“没气了?”薛绾全当作不知,甚至言语间面带诧异,“那你们没事罢?”
“没事没事。”林意连连摆手,“我看那几个执剑使好像都没怎么受伤,没想到他们这么厉害啊……对了,音姊姊,我有好东西给你。”
差些忘了,早晨给音姊姊偷留的桃子还在袖子里装着呢。她赶紧把那只桃子拿出来:“给,这是上午才摘的。”
薛绾望着那只莹润粉嫩的蜜桃,没想到林意口中说的“好东西”就是它,不禁扬起唇角将碗筷放下,空出手去接过了桃子。“偷偷藏着拿回来的罢?”
“嘿嘿……”林意被戳破了偷偷摸摸的事,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干笑了两声道:“没人发现,没人发现……”
这蜜桃熟得恰好,摸上去手感绵软,细闻还能嗅到它散发出的似有若无的清甜果香。薛绾嘴角噙着笑将它放回了自己袖中,放蜜桃时微微低着眉,眼角向上轻扬,虽未施妆粉,但这张美人垂眸图在暖黄烛光中亦自有一番绰约出尘的气质。
“多谢你了。”她笑道,转回身开始把碗碟筷子逐一放回食盒里。
“音姊姊,你不吃了么?”林意见着忙问。
薛绾道:“嗯,我已饱了。”
“那好,我来帮你,”林意蹲在旁边依旧三两下就把碗碟装好回了食盒,一手拎起来:“音姊姊,快入夜了,我们也回去吧。”
她刚站起身,却忽听见薛绾道:“你回去罢。”
“音姊姊?”她回头惊道:“你不回去?”
薛绾淡淡道:“我今晚在这守夜。”
“为什么?”林意瞪大了眼睛,又蹲下身去:“宫主的命令?”
“……嗯。”薛绾思忖片刻,这也算是吧。
“宫主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忽然薛绾听见耳边碎碎的嘀咕声。
“你又在说些什么?”薛绾问道,她发觉这小婢女总是对“宫主”颇有微词。
林意拧着眉头,答得倒是一本正经:“宫主怎么能让你在这禁足这么久,未免太不懂……”
她怔怔望着薛绾,咽了下喉咙。本想说宫主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可话至嘴边,又担心音姊姊觉得自己轻浮夸大,将将改了口正色道:“太不懂情理了。”
这也是她心里所想的。音尘姊姊既然是血衣宫的护法,又是宫主的贴身婢女,那定然为他做了不少辛苦劳神的事,对血衣宫的贡献也无可厚非,功大于过,瑕不掩瑜,再怎么样宫主也不应该罚她在这思过整整一日。
这宫主可真够混蛋的。若不是此刻是在庄严隆重的佛像前,她定得对着空气啐一口。
薛绾瞧她忿忿不平的模样,敛笑摇了摇头,轻声道:“宫主万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倒是你一个小小的婢女,如此评判宫主是非,若是给她听见了,当真是小命都不想要了么?”姑且先吓一吓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婢女。
此话一出,果然将林意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到处瞧看,透着纸窗薄纱往外望,确定没人偷听到她说什么后,这才将手放下来喘了口气。
余惊未消地望了眼薛绾,林意彻底怂了:“音姊姊,你可别与宫主讲……”
她怎么就忘了呢?这宫主小气成那样,要是知道自己说他不好,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薛绾将她这番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暗笑,嘴上却道:“你且放心,我自是不会对她提及此事。”
“唉,”林意约莫也是觉得这般命不由己的活法太窝囊啊,自怜自悲地叹了口气。发泄完情绪又转头问道:“不过,音姊姊,宫主为什么要罚你来祠堂思过?”
“责罚我办事不利罢了。”薛绾信口便道。
信以为真的林意哼了一声,但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全是咽进肚子里不能给外人听见的坏话。
闷闷地哼唧了一会儿,她突然蹭起身来:“音姊姊,你等等我。”说罢转身把门拉开一个小缝,确定外头无人后,蹑着步子跑了出去。
半刻以后,祭祠阁的门再被推开,林意抱着一只暖手小炉钻了进来,用案台上的蜡烛借了火,把小炉里的炭火点燃,暖意很快就贴着铜炉传到了掌心。
一阵暖热融进血液,随着血液流淌直至心底,令林意不由自主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她欢欢喜喜地抱着暖手炉到薛绾跟前,伸手递出去:“音姊姊,你抱这个。”
薛绾心底一动,却是没料到她想得如此周到,点了点头将炉子接过来,双手顿时触及到一片温暖。
她接着炉子抱了会儿,发现林意正拖着一团蒲团在祭祠阁的大堂里左右勘察着什么,把墙和柱子都看了个遍。
她狐疑道:“你在找何物?”
此时林意正站在一根红漆石柱前,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温度……嘶——冷得她立马把手收了回来,打消了靠着它的想法。
听得薛绾问询,她侧头笑道:“音姊姊,我在这儿陪你。”想了想还是觉得靠着案台的桌角好,细些就细些了,至少那儿还有点温度。
“宫主不是罚你在这守夜吗?那我也在这。”林意带着自己的蒲团最终还是选在靠着案台的一方桌角坐下了,背靠在上头,虽然有点硌人,但要比冰冰凉凉的柱子和墙好多了。
她拿下自己肩头挂的那件换下来的旧衣服,当成被子搭在身上,冲薛绾笑道:“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我夜里睡得很浅的。”
薛绾怔了片刻,但也只于片刻便回了神,抿唇浅然一笑,这次却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