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的心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脸上还是不露声色,与刘义豫周旋着。关若飞见形势突然大改,陆望当场被陆显羞辱,二皇子又被封为燕王贬去外地,心里又痛又失望。见陆望若无其事地与刘义豫攀谈,向他投来复杂的目光。想要宽慰,又不知在这样的场合要如何说起。他想了想,还是按捺住,怔怔地看着他。
陆望见关若飞看着他发怔,知道他见自己受辱,想要安慰又不懂如何说。自小便是这样,只要自己受了伤,或是心情不佳,关若飞总是默默地陪着自己,就算一言不发,心里的那份默契也不需要言语来表达。虽然得不到父爱,但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隔着人群,他向关若飞点了点头,坚定地看着他。关若飞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也坚定地点了点头,回应他的目光。你比我想象地坚强,关若飞默默地对自己的好兄弟说。
这两人无言的交谈被李念真捕捉到了,他轻轻地笑了。看来这陆望是个可交之人。他对这位“陆家玉山”的兴趣更浓了。
寿诞宴上一阵纷扰,朝野的格局已然改变。原来势头很猛的二皇子势力遭到了沉重打击,被迫要远离政治中心。那些朝野中或明或暗支持二皇子的大臣们也只得暂时隐伏,以待时机。
原本就炙手可热的崔如意一党暂时失去了二皇子这个潜在的对手,更加意气扬扬。陆望华丽回归,还以“明国公世子”之位正名,魏王刘义豫支持陆望,但陆家父子却公然决裂。这个初冬,大夏国京都的朝野局势越来越诡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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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雪后初晴的深夜,明国公府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一辆普通的青盖马车刚停在陆府后门,一个黑衣来客匆匆走出,就被等候在门口的陆宽迎了进去。他披着长长的黑狐披风,厚厚的黑色毡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陆宽举着松脂火把,引着他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西跨院。院子里寂静无声,下人们已经被刻意遣散,值夜的家丁一个也没有。陆宽来到一间小书房前,轻轻地敲了三下,然后又重重地在门板拍了一下。书房里传来一声咳嗽声。陆宽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示意来客进去,自己守在门口。
来人摘下毡帽,脱下披风,书房里一灯昏暗如豆,映着他英俊的脸庞。正是二皇子刘允中。书桌前围坐着三人,正是吏部尚书陆显、御史大夫赵合章与光禄勋、文英殿大学士范元吉。
以陆显为首的三人从书桌前起身,微微向刘允中欠了欠身。刘允中面色凝重,扶着陆显,说道,“众位大人,事情危急了。”陆显点点头,四人一同坐下。
刘允中开口问道,“前日之事,众位事先可有耳闻?”陆显摇摇头,表情有些惭愧。赵合章说道,“这是大家都没有想到之事。”范元吉看着油灯,沉思道,“这应该是皇帝临时起意之事。否则我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刘允中点头,说道,“我觉得也是。曲公公事先也没透一点风给我。”陆显说道,“以当时的情况,可能曲公公根本来不及把消息传出来了。”刘允中说道,“也是。宴会上人多眼杂,曲公公又要贴身服侍着,连写个纸条的工夫估计都没有。”
赵合章叹气,说道,“皇帝是越来越不可救药了。”陆显与范元吉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表情平静,并无丝毫惊讶之意。范元吉冷笑道,“直如钩,死道边。曲如弦,万户侯。街边小儿都这么唱,世道如此,有什么可奇怪的。”
陆显身为皇帝刘义谦最亲密的大臣与伴随,这时脸上也露出了心如死灰的神气。刘允中见他这幅神情,知道他必然是对皇帝偏听崔氏兄妹感到痛心。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宠臣美妾,胜过亲生子。这在皇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是我为这大好江山痛心。外有戎人、狄人的边患,父皇却还在这里醉生梦死,更不知体恤将士,却一味偏听,令士人寒心。”
陆显猛地抬起头,对刘允中说道,“殿下,老臣绝不会辜负皇家与这天下的士民。”刘允中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感动与信任,徐徐问道,“现今有何计?”
陆显与赵合章、范元吉互相望了一眼,开口说道,“将计就计,反戈一击。”刘允中眼睛一亮,问道,“怎么说?”
陆显说道,“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现在就依着皇帝的旨意,离开京都。他向来多疑,魏王刘义豫又抢在你前头跳出来,为陆家说话,他心中就怀疑你与他有所勾连。这个刘义豫!哼!”刘允中沉吟一会儿,说道,“那时他抢先发言,也是看准了我会出声。我虽然当时已经有些疑心,不过事情急迫,也顺而为之了。”
赵合章说道,“这个不妨。由得他心思巧,我们早已瞧出了他几分。此人不得不防。”陆显说道,“现在殿下先出京,也是以退为进。刘义豫固然可恶,倒也是一味好药,可以治一治崔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