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提起笔,浓黑的墨迹游走在笔尖,深深浅浅,敛起的眉头不知又藏起了多少思绪。
小时不知事,只以为母亲是因为她学琴偷懒,才一气之下放逐了她。
后来栉风沐雨,渐渐长大,越发觉得母亲像是在交易,和天。她将自己的儿女亲情典当,一力把她推出泥淖,推离这阴暗潮湿的后宅,也在试图推离闺阁女子既定的命运,让她得以在阳光下以自由的姿态,面对已知又未知的道路。
她的母亲,是个坚强又软弱的人啊……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女儿还是走进了这个泥潭,既然明珠覆尘,那就抬手拂灰;既然有滋生阴冷的角落,那就打开窗,让光亮透进来;既然有人贪慕觊觎不属于她的,那就让她彻底失去得到的机会……
她怜悯苦难煎熬之人,却也不是良善可欺之辈;她敬畏自然生命轮回,无法接受以无辜性命作赌;她厌恶汲汲阴谋算计,尤其是这算计下牺牲的是她最重要的母亲,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拉着母亲的手说一声:“娘亲,我回来了……”,一丝余地都没留啊——那就别怪她冷脸敲碎这一重重的美梦,欠下的既然还不回来,那就让她换种方式失去,才公平不是?
生活的本质从来不会是粉饰的太平,有太多无声的嘶吼,翻滚的不甘,是诅咒,是磨难,大多数的人淹没在没有岸的苦海,他回头看,以为自己看见了倚靠,目光所及却依旧是无垠的波涛。而真正的平和从来不是一条岸给得起的……
阿元停笔,缓缓舒展开眉头,将纸张轻轻折起,塞进信封,封口。长长一叹,抖动的烛火忽闪,似是回应。
没有岸,那就把自己铸成岛吧。不企盼谁,不依赖谁,阳光洒落时,就微笑,暴雨倾袭时,就欢歌。
阿元将信塞到枕下,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我给您取来了,掐了好几朵呢,阿芷都快心疼死了,您是没看见,她那表情……”阿霜似是想到什么,捂着嘴一个劲儿偷笑。
阿元无奈,嘴角却微微扬起。
当初随手搭救的小姑娘,如今也长开了,娇娇俏俏的,却还留着一丝憨气,也算是一种安慰了吧。就是有些头疼,这丫头憨着倒是可爱逗趣儿,就是有点儿太憨了……想到廖飞动不动就乱瞄的眼神儿,阿元凤眼儿微眯。
廖飞啊,这可不能怪小姐她不撮合了,这憨丫头,估计得废大劲儿,壮士,好运!
“小姐,这花儿可真香!”
阿霜看着阿元拿小夹子夹着取来的茉莉花朵儿在烛火上烘烤,脑袋凑近,煞有其事地用鼻子嗅了嗅。
“阿霜!头发!”
“哎呀!哎呀!哎呀!”
阿元目瞪口呆,手下的花儿飘出一丝焦味儿,赶紧抖落,不过这比起头发的焦味,也不算什么了。
这…这还是头一次见凑到火上闻花香的,不烫的吗?
阿元无奈扶额。廖飞,你自求多福吧……
一朵花儿烤焦了,阿元只好重新开始先头的步骤,只是旁边多了个努着嘴,直叹气的丫头:“小姐,她们明天估计得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