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眼眸清波流盼,丝毫不着铅华,“桃红汤可是我独家的方子,平日倒没什么用场,没想到今天用到自己身上了。”她推了木斗到对方身前,“这个是薤白酒,二月春寒,喝来暖身的。”
薤白酒?听来古怪,无绝按住了那个就要被拿起的木斗。
吕朔依旧温润含笑,看似轻轻拈起,却手力惊人地甩开了无绝:“多谢姑娘。”
客栈的酒本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可经加薤白,两道蒸煮,飘飘吸鼻,悠然入口,华润过喉,最终缓缓浮动在腹中,走串于经络,暖意瞬间沿血脉流淌至全身。
吕朔略带惊诧地看着她:“这酒……辛中带苦,走串驱寒力极强,却不失醇香,姑娘好心思……好手艺……”
倩倩一笑,本以为他喝不懂,没想到他却一口便能感受到这薤白酒的精髓,正是温中驱寒,以苦解毒。
两道目光又交织在一处,是各自惺惺相惜的眼神。
咕噜——
肚子极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尴尬看向他,灯盏描摹下,他面染暖阳,晶莹剔透,好像个熟透的羊肉烧麦,额,烧麦?真是饿得不轻。
烧麦定了定神,吩咐了一声无绝,侍卫犹豫了一下,打地席一角拿出两个小包裹,慢条斯理地打开。
明月望着面前金黄带粉的牡丹饼,咽下了口水。
夜凉如水,已是酒过餐饱,吕朔起身告辞,这里本是他来洛邑的临时落脚之处,为了让她安心住下,他又现租住了隔壁的屋子,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姑娘还未告知芳名?”
主人醉了。无绝在一旁暗自揣度,否则怎么今日一再逾矩?
明月眼含醉意,双颊微微染霞,不着边际地问他:“今日是什么日子?”
圆月当空,二月十五。
“陈人常唱一首诗,小哥哥可曾听过?”她接着说道,走到床榻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吕朔也笑着回望她,并没回答她的问题:“我明日便要启程离开洛邑,若是有缘,再与姑娘相会。”
门轻轻关上了,月白的衣袍静止着没有动,无绝不解地看向主子,夜色清晖下,少年翩翩而立,露出他不曾见过的笑容。
明月定定坐在榻边,过了许久,才听到廊外脚步声响起,隔壁的门一开一合,卫无绝低声嘀咕着什么,她无心去听,只觉脚踝肿痛,头也晕沉,身子一软,倒在木榻上睡去了。
这一睡,便是一个沉稳的夜,又睡过了秋意融融的上午,醒来时,日照西窗,隔壁的门开着,已人去楼空。
突然有点空落落,咦,这是何物,门槛边一个竹篮,明月拿起来细看,包裹了芝麻的牡丹饼余温尚在,一条竹简横置一边。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是陈国之曲,明月歌。
他猜到了我的名字!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整个世界好像只听得到薤白酒翻滚的声音,明月从回忆中惊醒。
她出神地望着窗牖,帛布外面是墨蓝的夜空和一颗温柔的上弦月,你说以月为誓,星辰为盟,星月永恒,不惧轮回,你是哪颗星呢,我还能否找到你?
火炉里,炭火忽明忽暗,已经熄了大半,方彝侧倒在一边,撒出了几片煮黄的薤白,夜深了,明月以酒暖身,合衣而睡,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