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静静,仿佛听到夜是如何从月晕落下,穿过屋檐,又落在房中席地而坐的三人肩头。
一个木盒被推到地席中间,幽幽月照下,八味中药规规矩矩置于八个格子中,月白风清的少年淡然一笑:“姑娘所需,皆在这里了。”
“多谢二位小哥。”明月说着,已经抄起方口铲,在火盆里翻了一节红灼的炭块在上面,然后放上身旁早就备好的陶罐,依次填药进去。
伸筋草、透骨草、红花、乳香、没药、虎杖、白芍。
空气有了几分暖意。
卫无绝揉了揉鼻子,默默看着她制药,似乎觉得此人此景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帮我?”说你们,其实只是在问他。
“不是姑娘请我帮忙?”依旧是目中含笑,那混乱中一个眼神的深意,他读得懂,“姑娘不用看我,在下并不会读心。”
明月收敛了惊疑的目光,口中喃喃:“莫不是哪里来得巫祝,我每次只是看他一眼,心里想的什么,他竟然全知,真是神了……”
中药的味道渐渐遮盖了薄荷的香气,她听到身后一声疑问,“姑娘是否忘了一味药?”
她身侧的木盒,一个格子里的药还未动过。
她笑笑,不置可否。
两个男子静静看着她煮好药,回身换了个罐子,罐子里是客栈为客人准备的酒水,木格子里被遗落的最后一味药被扣了出来,扔进了酒罐。
“哎,我说,走了好半天,你们不饿么?”明月头也不抬地煮酒,眼睛却不时瞟着席面一角。
没人回应这个问题,那……
“我还未请教小哥姓名。”
“我……”
咳咳,屋内响了几声咳嗽,卫无绝打断了他,向主子使了个眼色,凝眉轻摇了下头。
“我为齐人,吕氏,单名一个朔字。”少年不慌不慢地答道。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叫什么,犯了什么罪?”
咳——卫无绝被药与酒混杂的奇怪味道呛了一大口,惊诧地看向她。
当下女子名讳甚为私密,通常也只称排行与姓氏,别说是他家主人这样尊仪守礼的高贵身份,就是普通人家的男子,除非家族世交、父母授意、血缘亲近,或是缔结良缘要批生辰八字,谁也不会做随意打探女子闺名这样无礼的事情,更别说哪个女儿家会主动递交芳名。
“那敢问姑娘芳名,所犯何罪?”
咳——重重一声,无绝今夜的咳嗽是好不了了。
“我呢……是自洛邑王宫逃出来的女婢,触犯了主子,要被施以劓刑。”轻缓的语气。
碳上的酒烧好了,她慢悠悠取下陶罐。
“你说我不逃走,难道等着被挖鼻子?”
客栈从简,并未准备酒爵,木斗倒是能用,一……二……她颔首仔细斟着,三……连侍卫无绝也同样有份。
吕朔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热气氤氲,她正低垂睫目席坐在身前,墨发云髻,懒卧蛾眉,额点朱砂,皓腕凝雪,言行确有不合规矩之处,但仪态总是不卑不媚,他心里自然有了几分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