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声音沉默下来,像是在等待什么,我走到院子正中,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一整个月亮,地震后沈佳宜举着手机站在这样的月亮下和柯景腾说,谢谢你,一直喜欢我。
很多年后的我站在这样的月亮下说,苏正阳,新年快乐。
143.
新的一年是会让人有脱胎换骨的感觉的,开学前两天,我到文具街置办新学年的文具——我现在已经买不起笔了,高中生没有买笔的能力,只有买笔芯的能力,一盒二十四支的笔芯,不出一两个星期就用完了,我把所有用完的笔芯收集起来,到现在攒一攒,一只手已经握不住了。
冬天已经走远,春天正在来临,原本路边树根下的积雪慢慢渗入地皮,雪水变成滋养新生的养料,再过不久,这些柳树就会抽枝生叶,变成夏日的屏障。
文具店两个也在挑选文具的女孩子不小心撞到了我,躲躲闪闪的说抱歉,其中一个长马尾女孩忽然问我,学姐你是桦实的吧。
我点头,换来她们两个一小声感叹。
两个女生初中模样,在她们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成长,岁月还是在我的身上刻下了痕迹,从前的宁晨不会这样镇定,肯定比她们叫的更大声。
我也已经是一个在外人面前处变不惊的学姐了。
二月十四号情人节,二月十五号开学,文具街聚集着很多装作明目张胆说话的男孩女孩,还有好多小心怯懦说话的男孩女孩。开学前一天,买文具也是出来相见很好的借口。
路边都是卖花的商贩,满大街的红色黄色,让春天来得更早一些。走在我前面的男生女生被拦住,然后女生的手上就多了一只玫瑰花。
从前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些举着手里玫瑰花拦人的小贩,见到一起走的男女便追着跑着不让人走,一直说“买一朵吧买一朵吧”,有些强买强卖的性质,其实挺烦人的。
可是那股新一年到来焕然一新的感觉纵容了我,我居然伸手拦下一个貌似和我同龄的小贩,买了一朵包装并不精美的玫瑰花,外层的花瓣已经有些卷曲,单层塑料纸下,没修理好的玫瑰花刺戳痛了我的手。
连这好像都是可爱的,一株没有生机的植物也是鼓足了劲儿迎春成长的模样。
一切都好。
144.
开学有两件有意思的事情,一件是交学费,另一件是收作业。前一件都是由各班班长完成,用不着我瞎操心。后一件却有意思的多,我是生活委,依旧有着随意下位在教室乱窜的特权,所以在整个教室因为作业兵荒马乱的时候,我能穿梭在兵荒马乱之中,好好看看这热闹景象。
我的作业都整理好了放在桌子上,除了成本的作业本,还有写满了两个本子的英语单词和语文摘抄。
对于语文摘抄,我非常感谢我们现在的语文老师,初中时的假期也有这项作业,不过不是语文摘抄而是语文日记,这可真的是愁坏了我。
十四五岁的年纪,青春期初始,一个微笑里都有着旁人不得而知的小秘密,女孩子蠢蠢欲动又隐秘的心思,现在想来是挺丢人的,但当初这些在我们心里是最重要的大事,我又怎么愿意讲给老师听。
老师也很奇怪,明明知道我们不愿意把心事讲给他们听,却偏偏要留这项惹人嫌的作业,我记得初一还是初二新学期开学,上楼时我居然听到了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班长抱怨,说他通宵补日记,一晚上写了十二篇。
而我就聪明多了,我那有成堆的作文书,放假第一天我就把他们全都搬了出来,找出其中能用得上的一一标号。那篇《学做菠萝饭》的作文初中时我写了不下五次,可是到现在我还是个连米饭都没怎么蒸过的人。
老班一声令下,所有课代表开始行动,老班对作业上的事情一直是很严格的,无论哪一科的作业,收齐后他都要数一遍,问清楚缺了多少本,都是谁没交,然后门口就会出现一排没交作业的人。
我收饭费是在那些课代表前面,所以我能看到男生女生不说话闷头趴在那里补作业的盛况。
其实我很奇怪,既然明知道回校后会生不如死,干嘛在家里不多花点时间写完呢,这个问题就像当初我问自己的那个,既然我知道坐在那里看电视会让自己后悔,干嘛还明知故犯呢。
这些补作业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上学,我说服不了自己,他们也说服不了他们。
我嘛,曾经也是他们的中的一员,但是我写字慢,人家补作业一分十行,分分钟干完一本,这让我一度怀疑我的肱二头肌是不是发育不良。而且现在我是生活委,到校时间完全被剥夺,客观条件也不允许。
苏正阳嘛,据说他回家找出了以前没上交的寒暑假作业,撕下写过的部分和最新的封皮钉在一起,和全班的混在一起滥竽充数了。
他摇头晃脑得给我传授这一伟大技能,真是艺高人胆大。
145.
高二下学期,我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准高三学生,课业会越来越多,考试会越来越频繁,休息时间会越来越少,每天早起去教室上课的人不再只是林亦博和柴雨辰,刚开学的日子,大家已经开始新的征程。
外面的世界春天来临万物复苏,小小教室里的人们你追我赶争分夺秒。
初中班主任常说,别人在跑你却在走,所以人家进步,你退步。
不知道是不是也听过这句话,林亦博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早,有时我五点迷糊着醒来,她的床上已经没人了。
曾经的林亦博在跑,别人在走,可她还是被其他人甩下漫长的路程,而如今若有人都开始跑,林亦博只能飞。
互相刺激互相鼓励,我们已经离那座独木桥不远了。
我到底还是忘了帮刘皓宁补办饭卡的事情,有一天在食堂打饭,和他同宿舍的男生在我旁边洗餐具,忽然提到刘皓宁一直在借用舍友的饭卡。
我万分抱歉,下午就跑去帮他补办了饭卡。
“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怎么没提醒我?”
刘皓宁正在补觉,侧脸粘着刚下发的物理试卷,迷迷糊糊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以为你会记得。”
空气瞬间有些尴尬。
他摘下眼镜摇了摇头,眼神清醒过来后问我:“多少钱?”
“不用。”我摆手,“补办的钱直接从饭卡里扣掉,你不用给我。”
他拿钱包的手停下来,含义不明的笑了笑,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你不要乱划了,三十多一张呢,没事给学校送什么钱。”
“好。”
他点头,不过并没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