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我在姥姥家度过了大年初一的夜晚。
饭桌上我狼吞虎咽的架势一度让姥姥怀疑我妈是不是在家里虐待我,我要怎么解释呢,我姐就是跟在孙悟空旁边的唐僧,不废话只念咒的那种,她不在,我自然就回归本性了。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了饭桌没吃两口就扔下筷子回屋玩手机的表哥,表哥叫宁睿智,和我姐同岁,按照出生月份比较还大我姐两个月,但其实和我一样怕我姐,这下我姐去海南我们两个的心理状态其实是一样的。
“这孩子。”表哥回屋后,姥姥不咸不淡的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全桌人都听得到。
吃过饭我去表哥屋里送水果,他一手抓着手机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也没看我,只腾出另一只手去抓盘子里剥好的橘子。
我看着这个和我血缘关系很近的表哥,忽然想到生物老师讲DNA时说过,决定你后天性状的不仅仅是基因遗传,还有环境等因素,其实就是说,一家子人也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我家里这三个孩子,从大到小,表哥、我姐和我。
表哥叫宁睿智,大伯家儿子叫许非凡,我姐说这才是命里的一对,就是年龄差大了点。
睿智,寄托了父母怎样的期待显而易见,但是表哥的成绩却一直徘徊在中下游,被我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我姐对比,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也是我一直比下有余的资本,后来我姐去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他留在了华安,好像学的是机械方面的专业。
大姨从小就为他这个宝贝儿子头疼,小时候每天担心鞋带会不会散掉,拉链有没有拉好,后来担心能不能成功毕业,现在还要担心专业会不会挂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操心过度,就连橘子都是剥好了的。
我能理解表哥和大姨截然相反的态度,大姨越是详尽周到,表哥越是不耐烦,不然大姨也不会小心翼翼的拜托我来送水果。
物极必反,我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如果表哥的妈妈是我妈,我的妈妈是大姨,他还会和现在一样吗,和大人说两句话脸上就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我呢?抱着一个“凡事都要过问每句话重复三遍”的妈妈,我还会不会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
虽然我是一个学过生物,知道人是精卵结合与上帝无关的产物,但还是想感叹一下命运的神奇,人的命运可能真的有冥冥之中不可说的脉络线,谁都看不清。
141.
初中时有一部班里人全都看过的电影,一个优秀女孩和一个调皮捣蛋男孩的故事,电影里有一句话在QQ空间传播甚远,说:同龄的女孩永远比同龄男孩要成熟,而这种成熟,没有男孩招架得住。
我一直都知道男女生之间的差别,无论是女生发展早的小学时代,还是男生后劲足的中学时代,其实男生和女生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女生有着明显的年龄界限,三年级的女生都像三年级的女生,初三的女生也都像初三的女生,同一个年龄段的女生,厉害的有厉害的相似,聪明的有聪明的相似,剔除妆容发型的障眼法,一眼就能看出女孩子的年龄范围。
但是男生不同。
我见过小小年纪就少年老成的男孩,也见过中学还在看大头儿子的男孩,又或者表哥这样,无论初中高中大学都活成一个样子的男孩。二十岁的男生也会有十岁时的眼神。
所以人们常说,男生长到多大年纪都是小孩。
小我表哥三岁的苏正阳有着远超过他的见识和气质,但也会偶尔露出小孩子神情,班长憨厚朴实傻呵呵的,可在为人处世这一方面无人能敌,还有让我觉得少年老成生人勿进的项岩。
女孩相似,少年不同。
142.
我姐不在,自然是没人陪我放烟花,孩子都长大了,所以厢房买好的烟花也自然不是低等级的“开心果”“钻天猴”了,实打实的成串鞭炮,都是真刀真枪的东西。
小时候觉得过年什么都好玩,大了却明白也就是那回事儿。不是物资匮乏的家庭,过年能吃到的东西平时都没少见,高二的紧要关头也不是想着偷懒躲作业的时候了。
或者说,我长大了。
长大就是从什么事都开心变成有些事会开心的过程。
大家都在客厅看回放春晚,能说上话的热热闹闹的聊天,说不上话的坐在一旁玩手机,我从暖烘烘的房间里溜出来上厕所,一抬头,看见小院上空挂着明晃晃的月亮,月亮走我也走,我和月亮手牵手。
农村的厕所好像都修在大门外面,小时候胆小,上厕所一定要妈妈陪着,现在也能状着胆子放着歌大踏步向前了。
推开门往回走,手机忽然响起来,打断了手机音乐正在放的《那些年》,而我的手机铃声,刚好是《那些年》,有缝衔接。
我两只手握着手机给它供暖,生怕它又因为寒冷的天气忽然冬眠。
“啊啊啊啊,有事快说,我手机可阴晴不定没准一会儿就装死了。”我夸张的大叫,来掩盖语气中满满的喜悦。
“我说你——”苏正阳吸口气,又叹口气,“能不能不鬼喊鬼叫的,是不是个女生啊你。”
“我怎么不是女生了,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我不是女生是什么?”
这次的声音无缝衔接:“是猴子,没进化好的那种。”
然后我们都笑了,冬天的夜晚忽然变得很温柔。
“我要是猴子你就是狒狒。”
不是什么事都会开心,但还有好多事值得开心。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语气凶狠笑容灿烂。
原来那些语文阅读里借景抒情寓情于景的框架也不是全无道理,人在心情好时看着一地白月光都觉得心情舒畅。
“你到底找我干嘛。”我把棉服上的帽子扣在头上,把冰冷的手机包裹其中。
“新年快乐。”少年的声音不再嬉闹,最后一个字上扬,认真而明朗,我记得我听过这样的新年快乐。
我愣了愣,一副责怪的样子质问他:“这位同学,你知不知道这都大年初一的晚上了,你这都是最后一个祝我新年快乐的人了。”
“切。”话筒里穿来气声,我能想象到他小小不屑的表情,“你不也没和我说。”
我认真地听,想从这句不以为然中听出一点介意。
我当然没有和你说,因为我希望是你和我说,多计较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