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太奇怪了,艾登不得不赶在它激起任何可能的感觉以前就把它掐灭,重新专注在眼前这件事上,“我不明白,杰森,你怎么会——”
“如果是爱的话,还需要理由吗?”杰森的手向半空中伸去,指尖像即将触及星光般温柔,细细在虚无中摩挲。这一刻,他听起来很清醒,话却还是毫无逻辑,东一句西一句,“她什么都不在乎,艾登,没什么能打倒她。你知道,之前,你要我放弃社会学课,为了你宝贵又可爱的凯特·摩丝能通过那节课,为什么我那么轻易就答应了,问都没一句,艾登,我问都没问一句那小子是不是给你bj了,才让你这么帮他,因为我知道当我的拍档不好受,她就是我的拍档,健康课上的拍档。”
杰森上健康课是去年秋季学期的事了,艾登去年八月认识了疏眠,一直到十一月他们才开始约会。但这期间,疏眠从未提过到杰森一个字,一定要说的话,她只隐约提起过一句,说跟艾登约会这件事让她在中国人的社交圈里遭到了网暴,随即又安慰他不必担心,她自己就能处理好。
也许她是不想影响自己和杰森之间的关系。艾登思忖着。
“我以为她的强大只是面具,艾登,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哈哈,杰森·埃弗里的拍档是个他最讨厌的黄种母猪,多有意思啊,让我们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就受不了退课吧。麦克道文赌两节课,小唐纳德赌一个月,文森特说在期中考试以前,我跟他们保证,只要五分钟——”
艾登诧异地瞪着杰森,他突然记起了去年秋季学期一开学发生了什么,“当时你的手指肿了两个星期,”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那难道是——”
“噢,是的,用那个石膏生直器干的好事,还跟教授说她瞧见了一只苍蝇,好笑的是那本来是我想抓的地方。你知道人们都是怎么说那些黄种母猪的,又胆小,又怕事,又不会说英文,说了也没人听得懂,从来不懂怎么保护自己,活该在这儿沦落成四等公民,我的意思是说,瞧瞧所有来美国混的移民——”
“你最好小心你说出的话,杰森。”
杰森呆滞地看着他,根本不明白艾登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他收回手,拉开了自己的嘴角,“Why so serious?”他模仿着小丑的声音尖声说道。
“I am serious.”艾登咬着牙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欺骗自己,只要你不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但你不能一直反复试探我的底线——”
“噢,对,好像是这样,确实挺好听的。”杰森又说起了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如今只有黑压压的一片。
艾登缓缓深呼吸着,好平复自己的怒气。他不想再听杰森继续胡言乱语下去,但就凭对方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他也大概能猜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以疏眠的性格,八成狠狠地整了杰森一学期——她是那种能够不动声色地想出最完美的杀人计划的女性,艾登一直这么觉得的。更何况杰森在智力,言辞犀利,甚至是绕圈子骂人这一点上,和疏眠的层次实在差了太远。
但那是爱吗?还是说,那只是手下败将像丧家之犬般被激起的浓厚占有欲?
如果只是占有欲,骨子里杰森仍然鄙夷她的存在,为何又能把她的名字说得那么标准,毫无瑕疵呢?
如果是爱……杰森懂得什么是爱吗?
艾登静静坐了很久,也没能得出答案。躺在沙发上的杰森渐渐安静,只偶尔嘟囔出某个听不懂的词,也许把他留在这里也可以,他不会发酒疯了,最激烈的劲头已经过去了。艾登突然很想回家。
现在还不算太晚,他看了看手机,也许云决明还没睡,可能仍然坐在桌前,赤着双脚,静静看书。听见钥匙在门上转动的声响,他会走到楼梯口那儿望一眼,“你回来得挺早。”他也许会说,全世界起飞的飞机在窗口收集到的城市灯火,都不及那一刻他眉眼的平静温柔,“要不要我替你烧点水喝?”
他喜欢喝热水,也喜欢灌自己热水喝。艾登忽地笑了起来。
“告诉我……”他临要走时,杰森垂下的手突然握住了他滑过的胳膊,精准得不可思议。他愕然望去,只瞧见了一双晕眩着痛苦的眼眸,“你爱过她吗?”
杰森好像再也说不出疏眠的名字,只能以她替代,可能因为说出来太苦,会刺破他此刻难得的迷蒙。
“没有,杰森,从来没有。”
“你爱过吗?”
艾登犹豫了一下,他约会过很多人,喜欢过很多人,从未爱上过任何一个,但此刻却说不出“不”。
“我不知道。”
“那这是爱吗?艾登,你知道这一点吗?”他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问道,好似拼尽最后一分力气。
艾登弯腰把他的手在胸口放好,拍了拍杰森的肩膀。
“是的,”他小声在他耳边说,“那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