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原本只是风寒,想着家中再无积蓄能花费在自己身上,她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越熬越糟,最后竟然病倒了。
“小雅啊,家里哪还有什么银两够我吃药的,娘老了,不中用了,你就剩点银子。”妇人的意思是让她别忙活了,让她听天由命。
“娘,您放心,银子的事会有办法的。”
“对了小雅,娘让你去私塾看看,你问过没有,先生可愿意收你?”
文雅了一身衣裳,躺在泥坑里滚了一圈才爬起来,在俏丽的脸蛋上抹上了泥土,抓乱自己的头发,像个疯子。
她低着头走到了皇城最繁华的街道,站在角落中许久也没有迈步进去,直到她想起了病重的母亲,面子突然不重要了。
她拉着每一位路过的行人讨要银两,偶尔会有几个铜币掉进她的空碗,但多半只会被厌恶的推开。
在街道讨要了两个时辰也只凑到了五文钱,但她知足了,欢喜的一笑,抹干净了脸就跑进了盥洗局。
她洗了两周的衣裳,今日是来拿工钱的,原本欢欢喜喜的进去却和人起了争执,“为何克扣我的工钱!我可一条衣裳也没落下。”
发钱的账房嫌弃的瞄了文雅一眼,“哼,雇主说了,你那些衣裳不合格,扣你一半的工钱已经是发慈悲了,你再嚷嚷便把这六文钱也还我。”
文雅死死攥着手里的铜钱,躲闪账房抢夺的手,“六文就六文。”
“还算你识相。”账房咧嘴一笑看着小雅清秀的脸道,“哟,仔细一看还挺美的嘛,这么嫩的手洗衣裳多可惜啊。”
“嘁。”文雅抵触的躲开他的视线匆匆跑走。
“小美人儿,若想通了无论何时都能来找我,我等你噢”临走前账房还对她这样喊话。
无论在哪,长相耀眼些的女子总会被人非议,在青兰的每一处地带,女子都像是男子炫耀的战利品一般存在,下嫁与依附成了这些身世凄惨女子的最终归宿。
文雅明白,但她不想。
她的出身并不算低微,从前的文府也是皇城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自小在父亲的诗书经纶中熏陶,三岁识千字,五岁提笔作诗,七岁能论孔孟之道,是个街坊四邻都啧啧称奇的才女。
如今的她虽不敢说自己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但到底也算个出口成章的人,教导私塾的孩童轻而易举,而真正让她难办的是无人肯收。
女人就该待在家中伺候夫家,成天在外面吓跑像什么话……这些话文雅不知听了多少遍,自己的一技之长真的等不到施展之时吗?
九歌默默跟在失落的文雅身后,这样的遭遇她也不止一次经历过,被世人非议和不解,嘲笑她是个不三不四的野女人,但这又有何妨,她还不是一样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任何嘲弄过自己的人都要恭恭敬敬称她一句“九斋主”。
可文雅似乎没有她那般幸运,医馆门口,她还未进去就被几个人拦在外头,“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
“寻医问药还分贵贱不成?”文雅的气焰不减,这些要她一定要拿到。
“看病可是要花钱的,你这行头……”司阍古时看门人的称呼插着手鄙夷道,“我看你还是去别家吧,别脏了我们的门面不好收拾。”
“你。”
“滚滚滚。”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文雅骂道。
“哟,您这副模样狗都不待见你,行行好,赶紧走吧。”司阍反嘲道。
九歌站着的周围不知何时为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人群拥挤,这些喧闹的人群从她身体中穿过,把她夹在了几个人之中,万幸她只是一道虚影,不会觉得不适。
“什么事这样喧哗?”门内走出一个打扮素净的老郎中,见自己的门口乌央央围了一大推人却无生意上门,特意出来看看。
“先生,我是来给娘拿药的。”文雅连忙笑脸相迎将铜板用衣服擦干净了给他,“这是十文,您拿着。”
老郎中掂了掂铜板,瞄了叽叽喳喳的人群一眼,冷声道,“不够啊。”
“不够?您仔细数数,是十文。”文雅抬头见他苦着一张脸,便迟疑了一会儿从怀里又摸出一文,“我这还有最后一文。”
“今日的药钱是二十文。”
“二十文?您这可是坐地起价。”
“哪有如何?”老郎中道,“有钱跟我进来拿药,没钱赶紧滚蛋。”
“我……我没钱。”
老郎中一把将手中的铜钱甩开,十一枚铜币滚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狠狠淬了口痰,言语不善,“没钱就别学别人看病!你老娘就没那个命!”
文雅怔了怔默默将拳头捏紧,一言不发埋头将钱捡回来,看热闹的人堪或不堪的言语都在她愿或不愿的情绪中被全权接收。
“人穷命贱,一点都没说错。”
“姑娘家家的整天往外头跑,也不害臊。”
“我听说她还想找个私塾教书呢。”
“教书?哪里敢要女子?就算收了,谁敢把孩子往里送?”
“可不是,我早上还看她在街头乞讨呢。”
“啧啧啧,也是可怜人,你说好好一个文府,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看文府不吉利,所有男丁都死绝了,就剩她们娘俩了,要我说就是她命里克父。”
“你们说会不会是文府里住进了什么妖孽?”
“别瞎说,也不怕晦气。”
“青天白日的,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好了,你们也消停点,这丫头也够可怜了。”
一枚铜板好巧不巧的正好滚到九歌脚边,文雅摸过来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平静,流言风语无疑是最伤人的东西,但她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捡起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