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懒一落了地就又变回凡间的鹰隼大小,轻轻拍打着翅膀飞回到许衡的肩上,动也懒得动地待在上面了,还将一张小脸也浅埋在他肩头。
见它偶尔眯着眼睛仰起脖子努力张张嘴,杜若知道它是在犯困,正是哈欠连连,当下被感染着也困倦了,悄悄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你先去与人打招呼,我且将阿懒带回去再过来。”
许衡说的带回去,自然是带回他们平日里下榻的清宁居去。
杜若极不自然地应下,心说,果然阿懒这样与他亲昵,视他不与旁人一样,是有道理的。杜若自认没有这样的心思,能像他那般妥善地待橐翡,这大概就与随手挑逗别人家的小孩,和要时刻悉心照看孩童的人家父母的不同吧。
任由思绪渐飘渐远,直到许衡与阿懒都已在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杜若这才忆起许衡临走时告诉她的事情,忙正了正仪容,往着大殿的方向大步地去了。
作为仙山上的唯一一座山神府邸,清欢殿庄严肃穆,气势恢宏。两人多高的殿门由青铜铸造,阳刻祥云瑞兽的纹饰浑厚端庄,人走近它,能感受到它的华丽和谐,也能嗅到来自它的迫人气息。
这样的一个地方,因鼠类猖獗,平时却是没有人居住的。
杜若着手推开厚重的青铜门后,一眼望进去,发现殿中空空荡荡的,并无一人,空气中甚至还有久未开门窗通风透气的苦闷气息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
“有人在吗?”
门前映着亮堂的雪色,杜若向里面朗声问道。
此刻的大殿内只在南北两角各燃一点小灯,灯影幢幢,使得一室沉沉,一切物什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边界。
清欢殿内一片昏昏,一抹黑影自一个更是暗淡的角落猛地迎上来,见了杜若就一把拉住了她。
杜若眨眨眼睛,想努力看清眼前这个黑魁魁的人影,发现竟是月余未见的孟婆。
孟婆上手扯住她的衣袖道:“谢天谢地,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大雪天的又冻又黑,让老婆子一个人待在这里替你看门,可真真是受罪!”
杜若见殿内光线仍晦暗,四下里想倒杯热茶待客都看不清楚,“孟婆是你呀,人在屋里,天黑了为何不点灯?白日里有天光时尚且还好,晚上的清欢殿若是不点灯,伸手不见五指的,正是老鼠一家大小出没的好时候。”
谁知孟婆一听这句话更是来气了,伸手就要来拧她的耳朵:“老婆子来时你们已经走了个干净,都还来不及问你,怎么殿中如此阴森,鼠类横行,不像个有人长久待过的模样?”
杜若灵活一躲,堪堪避开了孟婆的手,“那个……”
为免去其中曲折,杜若只对孟婆说了鼠患难除,她现在不住在这里面。
孟婆“啧啧”两声,顿时火气都下了不少,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也慈爱柔和了些许,以示同情。
像做贼一样拉着孟婆摸黑走到桌椅前坐下,杜若还想用咒术将设于殿中各处的烛台一一点燃,伸出去打响指的手却被孟婆一手打住。
“老婆子千千万年的修行,这点鸡毛蒜皮的小法术还用等你来?”
杜若也是一脸无辜地揉着被打疼了的小臂,觉得这孟婆最近脾气越发难以捉摸,不免还是问:“那是为什么?”
孟婆稍微愣了愣,然后悄声神秘道:“哦,是这样,因有一位后来的小友,他说,世人点灯,一为深夜劳作,二为驱散邪祟,而现下这种情形,两者皆不沾,所以,不必点灯。”
“所以,不必点灯?”
“小友说得在理。”
孟婆言辞恳切,分明是对那小友的话毫不存疑。
“那位后来的小友何在?”竟然敢这般妖言惑众?
杜若气结,向周围的昏沉处仔细地查看,却始终不见孟婆说的那人的身影,当下还欲点亮殿中烛火,看个清楚之时,却再次被孟婆制止了。
“杜若!不可不可。”
孟婆连连摇头,低声劝止,一边强行按下她蠢蠢欲动的手,一边谨慎地向四下张望,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也罢,他大概已不在此中了,你且掌灯吧。”
显然现在殿中已经没有第三个人了,此时孟婆再无所谓地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她手里,与她正色道:“言归正传,孟老婆子这里有给你的一封信。”
“估计眼底下那规矩一传十,十传百,可谓广为流传,只怕你们有阵子的忙了。”
听孟婆这么一说,杜若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默默地接过那信。
“噗——噗噗——”
就在两人说话间,耳廓捕捉到几声属于火苗燃起的轻响,循声望去,殿内灯火都在那一刹那里被点起。光明无孔不入地充斥在整个大殿里内,将幽深的昏黑尽数驱逐出境,并且迅速取而代之。
灯火在殿内四处舒展着妖娆的身姿,眼前豁然开朗,下一刻站在光明里的孟婆转过身规行矩步地与许衡施礼。
“见过诸绳水君。”
“孟婆。”
许衡从她没有随手掩上的殿门走进来,杜若也扭头看向他。
“为何不点灯?”许衡也问。
见孟婆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杜若说:“因为,我们喜欢摸黑……”
“听闻水君也一起搬到了殿外?”
孟婆本意闲扯家常岔开话题,谁料许衡闻说此言,便立即将目光转向了杜若,微微拧着眉的样子似在怪她多嘴,而这时的杜若百口莫辩,哑巴吃黄连,也只能在心里暗自苦闷。
明明她只说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