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丁点架子,说每一句话都是由心而发,平凡却真挚。和平日在大臣们面前威风八面的他判若两人。
太皇太后再是做了难以让人理解的事,她也是他的生母,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一。
一碗药就放在床边,散发浓厚的药味,咳嗽声充斥着华盈寒的耳朵,哪怕床上躺的不是她的娘,她也不禁忆起了她娘病重的时候,也就能体会姜屿此时的心情。
太皇太后的每一声咳嗽传到姜屿耳朵里,定是像针在扎他的心一样。她瞧见他的手一直紧握着没有松开。
姜屿也不是个多善言辞的人,他看见母亲这个样子,实在不知还能如何相劝,无奈之际,仅唤了声:“母亲……”
“你走吧,去忙你的国政。”
太皇太后终于开了口,却说了这冷冰冰的一句。
“母亲一定要撵儿子走?”
“从今往后,哀家谁也不靠,你们谁也不用来管哀家,就让哀家一个人活到哪日算哪日!”太皇太后说的是丧气话,也能叫气话,她还肯置气,说明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太皇太后毕竟只剩姜屿这一个儿子,血肉至亲,哪儿能说不认就不认,只要姜屿耐着心哄哄,总有一日能让太皇太后释怀,今日不成,明日再来就是。
华盈寒跟着姜屿离开了静慈宫,出宫的路上姜屿很沉默,他不说话,她也保持着沉默,慢步跟在他身后。
飞雪无声地下,这是姜屿第一次为亲情所烦忧,想起他母后排斥他的情形,他开始莫名地厌恶起孤独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发现还有一个她跟在他身边,他心下的怅惘霎时烟消云散。
华盈寒沉着眼往前走,压根就没留意到谁已经止步不前,她险些撞上他,抬起头,发现姜屿的目光在她身上,看得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姜屿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仅是想看看她而言,似乎没有特别的理由。
他随意编了句能搪塞她的说辞,道:“本王想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长辈生气时都这么任性?”
“那倒不是。”华盈寒娥眉轻蹙,又言,“我娘就不会。”
“那你娘生气时会如何?”
“我娘从来不会生我的气。”华盈寒的语气里满含叹息。
她娘一直没有孩子,收养她之后就把她当作天赐的宝贝一样珍惜,疼着、宠着,怎会生她的气。
何况她娘只陪了她五年,哪儿多的时间去生她的气……
华盈寒忆起了她娘,鼻子酸酸的,她原本正难过,抬头瞧见有人在瞥她,摆出了一副不知是嫌弃还是嫉妒的样子。
她才想起姜屿刚被他娘从寝殿里撵了出来,可能心里正委屈,如今听她说起她娘不会她的气,误以为她在炫耀,于是他心里就更委屈了,因而开始嫉妒……
华盈寒忍俊不禁。
她突然笑了。那笑就像一道阳光驱散了姜屿心中的阴霾,他恍然觉得她已成了他身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周国,正月十六。
一辆马车飞快地驶入函都城。
谢云璘坐在马车上,不停地催促着车夫快些,再快些。
他在初一清晨就陪同他母亲和妹妹去了城郊泡热汤,且在那儿一住就是十多日,他已经有十多日没去过他“金屋藏娇”的别苑,十多日没有见过她,于是今早他刚从母亲那儿脱身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赶,盼着能早些与她碰面。
年节已过,城里热闹的气氛还没全然散去,正如谢云璘此时的心境一样欢欢喜喜。
马车停在别苑门外,谢云璘撩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他一改之前的迫不及待,在门口多逗留了一一阵,仔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着穿戴。
他和随从再三确认没有哪里不妥之后,才迈着沉稳的步子进了府中。
她喜欢安静,他便命令阖府上下的奴才都不得喧哗她喜欢梨花,他又命人赶在春来之前,在府里种了不少梨树,如此大费周折,只为等着春来满园梨花若雪的时候,博她一笑。
他这次去汤院还给她带了东西,是他好不容易从母亲那儿讨来的宝贝,他一直贴身揣着,唯恐弄丢。说起来他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亲王嫡子,从小养尊处优,无忧无虑,几时这样小心翼翼过?
但是他心甘情愿。
他找去她平日最喜欢待的近水轩榭,结果扑了个空,又去往别苑的书室。她说她喜欢看书,他就让人将他在安王府里的所有藏书搬来了这个地方,在她卧房的附近给她建了一个书室。
他之前总嘲笑云祈太过执迷,如今他又何尝不是陷入了执念之中,他愿为她做一切事,哪怕倾尽所有,只求能与佳人相伴一世。
谢云璘推开门,阳光照了进去,照亮了满屋子的书架,和书架上的一排排书。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有些空荡。
越是见不到,谢云璘越是心急。他掉头就走,找去她的卧房,却见房门紧闭,他敲了门,无人应答。
谢云璘沉下心想了想,纵然不太合适,他也鼓起勇气上前推开了门,发现里面和那间书室一样,空空荡荡……
他移步进去,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谢云璘又漫无目的地找了找,随意翻了些东西。妆台上,他从王府宝库里搜罗出来的首饰整齐地摆放在匣子里衣箱中,他给她添置的衣物都在。
他本没有多想,直到他翻衣箱时发现少了她最爱穿的那袭素纱裙,心下的弦开始一点一点绷紧。
虽然他平日也不会日日都来别苑,但时常向下人打听她的近况。他听下人说过,她从住进府里到现在都从没出去过,为何今日破了例?
谢云璘不再漫无目的地找,他唤来奴才询问,才知不仅他今日没见着她人,奴才们也已经多日没有见到过她的人影。
厅堂里,谢云璘坐在主位上,神色如霜,让人唤来了守门的侍卫。
两个侍卫跪在地上,一人战战兢兢地答:“回世子,初一那天早上,上官姑娘要带着她的婢女出府,奴才们照例询问,上官姑娘说是世子您的吩咐,说您要给她换个住处,奴才们便没敢阻拦。89书库89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