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六皇子透露的消息,足够抵那串糖葫芦了。战王舅舅早便到了这国安寺,怨不得那日带自己到这院子来的小师傅,说话时目光闪烁,定是因着这院子根本便不是外祖父安排的,幕后在替自己打点的人,原是战王舅舅。六皇子那头发,应是战王舅舅找人干的好事儿。为的便是让六皇子不再缠着他,不过六皇子方才说的,他与战王舅舅特意出来给自己作证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屠凤栖单手托着下巴,坐在桌子前,一双好看的眸子慢慢地眯了起来。难不成,那日在镜月湖旁,战王舅舅与六皇子什么都知晓了,只是他竟是当作什么都不知晓,还对自己说,他是在自己落水后才到的。
“这傻子!”屠凤栖“噗嗤”一声轻笑,一张小脸俏红。
连翘正巧走进来,见此只有些诧异,随后便将视线移开,仿佛什么也不曾见着一般,“姑娘,三房出了点儿小事。”
“嗯?怎么了?”
三房会出幺蛾子,她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那日三老爷回到府中的时辰,显然是迟了不少。她可记得,她的好三叔素来是个风流的……
“姑娘不如猜猜?”连翘道。
屠凤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大抵是……我那三叔又惹出了什么风流债吧?”
“姑娘果真是神机妙算。”连翘眸中闪过一抹暗光,“三老爷回到昭都那日,去了昭都中最大的青楼,正巧被人见着了。巧合的是,这个人正是大姑娘死对头的父亲。”
屠嫣然竟也会有死对头?
“傅虹影?”将昭都中的贵女都过虑了一大圈儿,屠凤栖总算是找出了一个勉强能算是屠嫣然的死对头的人。
“正是傅家姑娘的父亲。前几日傅大人喝了点儿小酒,竟是晕乎乎地便将这事儿给透露出去了,傅家姑娘素来与大姑娘不合,闻言更是直接将这个消息给散播了出去,眼下昭都中的人正在议论,三老爷死了闺女却还有心思去寻花问柳呢!”
“呵——”屠凤栖轻笑一声,手指落在桌案上,轻叩出声,“傅虹影……这姑娘倒是实诚,这回应是又给大姐姐拉了不少仇恨。”
虽说这事儿本就是三老爷的不是,但三夫人可不会忘了,正是因着傅虹影与屠嫣然有仇,这丑事才会被旁人知晓。
“姑娘猜得对,三夫人还去二房闹了一场,只最后却是被二夫人给打发了出来。”连翘也笑了起来,随后轻飘飘地将话题扯开,“姑娘方才是故意将糖葫芦给六皇子的?”
依着自家姑娘的性子,连翘可不信,姑娘是当真对才见了第二面的六皇子起了什么好心,方会将糖葫芦送给人家。
屠凤栖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着连翘,目光中带着些许锐利,“你问这个做什么?”
连翘笑道:“奴婢只是好奇,姑娘平日里可不是什么好心的人。奴婢猜测,姑娘应是猜出来了,既然六皇子在,说不得战王殿下也会在,姑娘想知晓战王是不是当真在这国安寺中,便顺势用那串糖葫芦套了六皇子的话。不曾想,六皇子竟是什么都说了。”
“连翘,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屠凤栖似笑非笑,仰着下巴道:“你该庆幸,亏得你是外祖父的人,如若不然,我便要想着如何除掉你了。”
连翘脸色未变,屠凤栖看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没错,我确实是故意的。但这故意中,并非是没有一丁点儿真心的。便是不为着报恩,好歹六皇子也是战王舅舅的侄子,我总不会太难为他。能从他口中得知那么多消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她垂头笑了笑,似是低喃一般,“什么命格太硬,若是当真喜欢,生死何惧?不敢与他在一起,不过是不爱罢了。”
她的低喃,一字不差地落入连翘的耳中。她暗暗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扬唇一笑:“姑娘说的是,不过是不爱罢了。”
二人一时都有些沉默,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将小姑娘的发丝吹起,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外头传来屠嫣然温温柔柔的声音:“三妹妹,我来了。”
屠凤栖翻了个白眼,面上神色突变,犹豫又烦躁地走了出去。
第二日,六皇子带着内侍亲自来同屠凤栖道谢,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屠凤栖猜测,她的主意应是成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六皇子与臣女不过是公平交易罢了。对了,臣女要去找浮生大师,六皇子要与臣女一同去道个别吗?”
屠凤栖面上带着笑意,一双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正似两轮明月一般。白嫩嫩的包子脸上,红唇微润,娇艳欲滴。
不知想到了什么,景子安忽然红了脸,他连忙转过身去,声音有些慌乱:“不,不去了,本皇子要回宫去了。”
屠凤栖咯咯发笑,如一个真正的十三岁少女一般,“你怎么脸红了呀?莫不是想到回宫被人见着了你这模样,会被人笑话?若是当真如此,六皇子只管冲上去揍一顿便是了!”
她说得轻巧,景子安的脸却是更红了一分,没想到孝安郡主也是个野蛮人呢!
“臣女走啦,六皇子殿下,咱们来日再会!”屠凤栖笑嘻嘻地牵着裙摆跑远。
要装出一个小姑娘的模样儿来,当真是累得慌!
而留在原地的景子安却是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低声道:“似乎昨日那糖葫芦上头,还带着孝安郡主的口水呢!”
孝安郡主当真是世上最好的女娃娃了,人美心善,待回到宫中后,他定要在父皇跟前,替孝安郡主说说好话儿!
屠凤栖依着景子安说的话,从瀑布旁绕过,果真见着不远处有一处清静的小院儿。被树木遮挡的小院子,四面环水,侧耳细听,竟还能听到小鸟儿的鸣叫声。
屠凤栖牵着裙摆走进去,院子的正中央,一个身穿僧袍的少年正席地而坐。少年的跟前,放置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摆了两盏清茶,微烟袅袅,别有一番意境。
“孝安郡主来了。”少年睁开双眼,声音浑厚。
屠凤栖福福身,行了个礼:“小女子屠凤栖,见过浮生大师。久闻浮生大师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若不是早便听人说过,浮生大师已经活了近两百年,说不得她还当真会将眼前这少年,当成与自己一般年纪的人。
“孝安郡主客气了,郡主为人大气,来见老衲,竟还带着大礼,老衲受之有愧。”浮生双手合十,意有所指。
屠凤栖只当不知:“大师说笑了,小女子并未带什么大礼,大抵是大师记错了吧。”
她一点儿都不奇怪,都说浮生大师最是灵验,想必那和尚亦是知晓,是自己怂恿六皇子来寻他麻烦的吧!
“郡主想问什么?”浮生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屠凤栖坐下来说。
屠凤栖坐下,“大师会不知晓小女子想问什么吗?听闻大师能够看透前世今生。”
她挥了挥手,屏退了自己的两个丫鬟,方是道:“小女子在上山之前,还是想寻大师指点一番的,只昨日之后,臣女便已是下定决心了。他若命格太硬,我陪他死一回又如何?总归这辈子,是我欠他的。”
在昨日之前,她很想知晓,自己心中明明对司湛没有情,若是还自私地纠缠着一个本就无辜之人,是不是不该。但昨日听了六皇子那一番话后,她便已是想明白了。
便是死,她亦不愿再错过。
浮生笑了笑,目光中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郡主不必太过纠结,船到桥头自然直,该放下的时候自然便放下了,而真正对的人,亦总归会出现。错过一世,未尝不是上天的旨意。”
或许正是因着前世的错过,今生方能真正的看清,究竟谁才是最合适的那人。
“多谢大师指点。但愿小女子身上的罪孽,不会牵连到他。”屠凤栖心头的大石似乎一下子被挪开了一般。
哪怕她心中对景子默再念念不忘,但前世的一切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自己,这辈子自己与景子默之间,只剩下深仇大恨。而司湛……
她忽然抿唇轻笑,司湛只能是她的人。既是说好了要还清欠他的情意,那她定不会失言,管旁的作甚?
何况,现在她对司湛的感觉,并不是排斥的,反倒是相处得越久,越是为着男子心动。
总有一日,她会完完全全地爱上司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