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玖歌平静地瞥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毫不在意她现在的样子。
倒是芳若,关切地同她道明:“王妃,面容自古以来是女子顶宝贵的东西,您这脸若是……若是有个万一,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奴婢还是去请个太医吧。”
芳若跪于她面前,额贴于掌上,叩首在地。唐儿看着亦随之跪下,轻言相劝:“是啊,王妃,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安玖歌拗不过她们,挥了挥手随她们去吧。二人会意,相互对望一眼。芳若示意唐儿留下照顾王妃,自己独自一人冲出去了。
走到门口,便远望见王爷偕同一行提着药箱的太医疾步前来。
这倒是不用她去请了,为何王爷会知道王妃受伤之事,难道方才王爷也在场。芳若心下不解,却还是不忘礼数,福着身子迎在了殿前。
几位太医轮流着为她诊脉,又仔细询视着她额间的伤口。
她见一个接一个的太医,自己卧在贵妃椅上像被众星捧月似的供着,确实有些不自在了。她别过脸去,那眉心微曲,如曲折的春山逸远。
夜连城看住了她的不适,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说话,太医们晓意后便跟着他走出了屋外。
“王妃的伤势如何?”
其中领首的一位太医一作揖,“回八王爷,王妃的伤口虽深,但只需稍加调理,每日敷上老夫亲自调制的冰山雪莲露,再配上几副活血化瘀的汤药,自可不留疤痕。”
夜连城回礼,“那就有劳太医了。”
他终是稍稍松了口气,倘若她真的因自己留下了疤痕,恐怕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送走了太医,他缓步至安玖歌暖阁中,却凝住脚步不敢再向前了,他躲在素色帷幔后面偷觑着她,偷觑着那额上隐隐约约的伤口。
安玖歌平躺着假寐,倒是芳若和唐儿发现了他,他对她二人做一手势,示意其莫要出声,二人点了点头,识趣地退下了。
“芳若……”她低低地唤了声,却无人应答。缓缓睁开双眼,举目扫视,屋子里竟只剩她一人。
她不自小声抱怨:“这两丫头,不知跑哪儿去了……”
看着周身一个一个的铜质炭盆,因着生得多,胸口感觉闷闷的。唯有几上玉瓷白瓶里插的那支黄梅,鲜妍的色彩才让人心头稍稍愉悦。
是他拿来的,是他将书房里那支遗落的黄梅送了回来。
那玉炉里慢慢升上的轻烟,带着淡淡沉水香的味道席卷而来。可为何……她闻到这沉水香里搀着只有夜连城身上才有的龙涎香?
循着缭绕的轻烟望去,隔着隐透的素色帷幔,她望见了他颀长的身影,和那一双痴痴望着她的墨蓝色眸子。
她的目光逡巡在他身上,其实他也没有那般冷漠无情,他只是为自己做了一张坚硬的躯壳,无时无刻不紧紧覆在身上。他拒绝每一个人的靠近,不过是在保护自己。
是啊,这也怪不得他,这么多年来,又有几人是真心待他的。
都说皇家无情,从他生下那刻起,就注定没有父亲之爱,兄弟之谊。早年逝母的他在徐婕妤宫里长大,定是日日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虽只是一纸婚姻,可她终究也是她的妻,若连她都不能与他坦诚相待,这世上还有谁会对他真心。
被安玖歌发现了的夜连城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丧着脑袋踱到她面前,万般愧疚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这是他第一次不向她自称“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