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带了一些装饰的衣物,让我和嬴政换了一身装束,不会显得那么明显;又分别给我和嬴政牵了两匹马来,驖驷便被嬴政放开,不知跑何处去了。一行人,挑了几条人烟较少的路,一路无异,径直回了长生殿。
不过几天,归来,长生殿形貌自无变化,肉眼却是可见成对成列的戍卫、士卒、将士们不断地巡逻,殿内更是层层把守,几乎到了十步一人,百步成行的地步。这番模样,我只在赵国围城蓟都时见过,让人不得心安。
回到殿中,嬴政让我回寝殿休息,他和蒙恬还要商谈一些事宜,我不必也不便参与。几天劳累,此时我也是疲倦困乏;回到长生殿后,哈欠不歇。此时,殿中多为戍卫,隶女甚少,但落得清净。
一番浴洗整毕,躺在床上,想要入眠,却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闭上眼,眼前就会有各种画面;睁开眼,则是脑中一片混乱。眼前的事似乎明了,王兄借用嬴政与成蟜兄弟二人的隔阂,帮扶成蟜扰乱咸阳,趁机争夺王权,以求秦国动乱。这些宫廷争斗,在哪个国家都不可避免,或许没有王兄的出现,成蟜也总有一天会叛乱。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想不通。王兄为何如此?且王兄的种种行为,更像是针对嬴政而为,而非秦国。
脑中越发混乱,变成一团杂糊,到最后,睡意更是全然消失,只期望此事能早些过去,王兄和嬴政,还有扶苏都无碍。
唉~,扶苏何时才能归来?不见扶苏,一颗心总是悬着,思绪更加烦乱。
东想西想,总是烦闷,一直到夜,我也没能入睡。本想去找嬴政,询问一番,求个心安。走到大殿处,见里面灯火通明,嬴政与蒙恬二人还在商洽。
嬴政这几天也同自己一样,没怎么休息,白昼归来就与蒙恬商议事情,到现在还未结束,费心劳神,还有伤在身。作为妻子,该好好照顾他,为他宽心才对,又怎能好去打搅呢。
一人不知去处,便在长生殿中四处闲逛,聊以解一解烦忧。
弱水塘前,凉风习习,此时正值后暑,入夜时分仍有燥热,塘前水润的凉风正好醒神。我便行至弱水亭,在亭中坐下。看远处黑影丛丛中有烛光闪闪,长生殿内竟有万家灯火的意境,可自己只独独一人,唯晚风作伴。回想当夜,月下皎白,弱水塘风,王兄饮酒,扶苏舞剑,嬴政欢谈,甚似一家团聚,融融恰恰、和和睦睦。却转眼,扶苏生病失踪,王兄与嬴政争斗,事至如此,也未有结果。
“唉~,人生得意多言欢,人生失意奈何难,奈何难啊!”
思至如此,想起渐曾说过的这句话,不禁便念了出来。
这是渐同我来秦国的路上,路过一条大江,想起了楚国投江而亡的屈正则发出的感慨。
“屈正则之文章,必能流芳。只可惜,他勘不破俗世王朝的腐臭,要做那熏香沁脾的人间花,如此,还寻了短。真是,人生路远偏寻短,不享平生世俗欢。小柒,以后你可不要如此。”
“我怎会同他那样,长夫子的梅花浆我还没喝够呢!”
“那便好,那便好。”
“唉~,人生得意多言欢,人生失意奈何难,奈何难啊!”
我极少见到渐由心感叹,以往他只是侃侃佯装,与人说作玩笑话。那次,他极为认真,有些像他故意说给我听的。
与渐上次一别,已是经年,人是难见,唯曲音留念。
此前,听闻渐击筑也已闻名诸侯王臣,各国贵胄雅客都以能听他击得一曲为傲,更有言:“凡为音者,莫不听闻;凡击筑者,莫不他尊。”而渐则常与人叹道:“曲高和寡,高山流水!”
常人往往不解其意,只觉高先生意境高远,实难解怀,故而忧愁。可我知晓,渐的意思,通俗而言,即:我的曲调高深,你们几人能懂?不过是装作高山遇流水,伯牙遇子期。再俗一些便是:你们的马屁没拍对地方。
一想到渐在说这句话时,必定故作眉头深皱,满目愁容模样,心中却在嘲笑别人,我便嗤笑出声,少去几分烦忧。
“小柒!”
忽然而至的呼喊声,惊起一片凉意,只因此人万不该此时在此地!
“王兄!”
一人影浮现在长生桥,朝我走来。
“王兄,你怎么会来?”
“我来,自有原因,只是不便与你说。”
“王兄,小柒求求你,快走吧。不要伤害扶苏,也不要伤害嬴政好吗?秦国势大,吞并六国几乎已成定局,就算你帮成蟜夺得王权,秦国也一样会攻打其他国家,这是大势所趋。你所为,不过是徒增杀戮而已。
况且,嬴政答应了我,会留燕国王室生路的。这样不更好吗?为什么非要拼生拼死,不管你们谁受了伤,谁身死,都会成为我无法跨过去的伤痛。”
“王兄,小柒下山以来,从未忤逆过你,也从未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求过你,这次,小柒求求你,离开咸阳吧,回蓟都好吗?我会给嬴政说的,不会让他追责燕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