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有一剑,曾斩群雄、除奸佞、势秦王,断天下之妄念,率九州之滨土。却不曾,以一剑,护一人!
—嬴政
嬴政离开长生殿后,我深吸一口气,忽而觉得自己离开蓟都之后就变了。长夫子说:“人生路远、山高水长。”想是这秦国的山太险、咸阳的水太深,我本不愿沾染,奈何身在其中,又如何能避免。今日有李斯闯殿,来日呢?来日方长!
我望向阿怜,心中有一丝怒意。阿怜是我贴身侍女,却总不能为我信任,好似心间放上一柄双刃剑,既能伤他人、也能伤吾心。阿怜并不闪避我的目光,依旧谦卑,依旧恭敬。我问阿怜,可否知无不言。阿怜说,可以。因而我问阿怜,当初在山押谷,她可曾想过刺杀我,她说没有。再问她,欲杀庆之人可是她,她说是。我问其为何,她说仅仅是直觉使然,作为一名刺客的直觉使然。
我沉默许久,不知如何看待阿怜。
阿怜说,她是嬴政的刺客,刺客只能有忠心而不能有情感。一切在她看来会威胁到嬴政的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斩杀。我问阿怜,若果有一天,我威胁到到嬴政的性命了会不会杀我。阿怜笑了,笑容中似有苦涩,转瞬而逝,我却见得清清楚楚。
阿怜说她不会。我问为何,阿怜说,因为嬴政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同时遇险,阿怜没办法救两个人的话,就先救我。我生产的那夜便是如此。
那一夜,于我于嬴政都是无比危险地,而阿怜在长生殿,一刻也不曾离开。
阿怜说,自我入秦以来,嬴政之所以将我软禁在长生殿,不过是担心我的安危。我入咸阳之时,嬴政尚未加冠称王,手中王权都被相邦与太后把控。除太后、相邦,咸阳中还有成蟜和嬴氏宗亲,种种势力,盘根错节,却都在盯着他。
按秦国氏礼,男子十九当加冠,而嬴政今已年满二十一。为何迟迟不加冠,阿怜说无非是太后、相邦从中作梗。
太后壮年守寡,闺院之欲甚浓,相邦吕不韦是太后前夫,先王离世后,太后为满私欲,屡屡遣相邦入宫。相邦知此事大违仪礼,为脱己身,引舍人嫪毐入宫。
逆臣嫪毐是一黔巷杂寇,只因器具特殊,才被相邦选中。相邦以莫须有的罪名对嫪毐假施宫刑,送入太后宫中。太后甚喜,又担忧东窗事发,便谎称心念先王,不愿留居故处。那会嬴政年幼,就信以为真,同意他们搬回雍城的举措。
太后与嫪毐迁回雍城后,夜夜笙歌,纵情欢欲,不久就诞下两子。嫪毐私下与人饮酒醉乱,妄称王上假父,又恃宠盗权,借太后之力自封长信侯,收束党羽,在雍城建立权势。且有密谋,若嬴政不幸罹难,便拥立自己的儿子为王。此事嬴政早有耳闻,只待加冠,将其处死。
而相邦吕不韦,则是因为牵连此事,不敢不如此。除此外,成蟜心谋不轨,派遣亲臣樊於期四处传散嬴政不是嬴氏子孙,而是仲父吕不韦之子。当年先王在邯郸为质子时,吕不韦忍痛,将时为自己夫人的太后嫁给了先王,不久太后就怀上身孕,因此朝中早有谣言四散,嬴政并非嬴氏子孙。也因此事,嬴氏宗亲摇摆不定。
我初入咸阳,不知其中诡谲,嬴政宣称我不知仪礼,冒犯了他,将我软禁长生殿,只为掩人耳目。直到我怀孕在身,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加冠称王。经过重重谋划,我生产那天,正是他与嬴氏宗长以及宗庙司觋商定的加冠之日。嫪毐得知消息,欲先下手为强。
那天,嬴政到了雍城之后,先去了城外的祭台举行加冠礼,礼毕后,率众臣到蕲年宫祭拜先祖。嫪毐早已谋划好,趁咸阳宫无主,派遣贼臣窃盗嬴政玉玺,后又矫借太后玉玺,调动雍宫戍卫及戍守雍城的铜甲军,想要趁夜幕昏黑,围攻蕲年宫,斩杀嬴政。成功后,再策动咸阳内应,围困嬴氏宗亲,逼迫他们,立其子为王。
阿怜说,其实嬴政一直在等。他料定,自己前往雍城行加冠礼时,嫪毐必定犯上作乱。而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能借这个机会一举剪除嫪毐与吕不韦在朝中的势力,还能以雷厉手段,震慑成蟜,巩固自己的权力。因此,他在离开咸阳时,就已派遣相国昌平君与昌文君埋伏在雍城之外。
夜幕时分,嬴政令昌平君与昌文君先发制人,围攻雍城。嫪毐见城外大军,自知图谋已被识破。数万秦军围攻雍城,嫪毐手下门客舍人,加之雍城戍卫,不过万人,以一敌四,如何取胜。然而局式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就此釜底抽薪,与嬴政死碰,尚有一线生机。于是留下八千人死守城门,自己率领剩下的两千人,硬破蕲年宫。又提前策动咸阳内应,围困嬴氏宗亲,胁迫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