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五寺九营,论办事的效率,哪个都比不上御史台。
昨晚上刚刚封的朝晖殿,今个折子就递上来了。一个个写得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动辄千儿八百个字,虞清晏光看内阁的票拟都头大。好歹看完了还是废话居多,留中、统统留中。
季鸿升本来准备安排丁家父女相见,好继续从丁勉嘴里头套点东西出来,谁知刚忙完了兵部的事儿,就被老师叫去了内阁。
季鸿升这个所谓的内阁侍学,朝中有人说这个是候补阁老,也有人说没几个候补的真入了阁,就是阁老们物美价廉的劳工。
但不管怎么说,阁老们都是挑了自己得意的门生报上去,让皇帝给批的侍学。别说还有点俸禄,就是没俸禄也有人挤破头地争这位置。
当然也有例外,东阁的侍学关平开原先就不是刘本固的学生,先帝安排他给刘阁老侍学,他才拜了老师。
文登阁里头有股包子味儿,应该是张阁老午膳就在这儿给吃了。季鸿升自个儿搬了凳子在边上坐下,开始看起奏折来。
这文风,清新隽永,一看就是清流一脉;这内容,狗屁不通,一看就是御史监察。
后宫出了巫蛊的事儿,这厮在这里论宫正司应该派几个人去请示帝后,说只打发了尚司正一个人,对陛下不够尊敬。
看了一摞折子,才搞明白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简单得很,怜贵人一看就像是被栽赃的。但由果循因,却想不出是何人所为。
季鸿升见过怜贵人,生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估计皇上也喜欢得紧。不过这位娘娘有些个倒霉,前阵子小产差点要了命,现在又被人在寝殿里头塞了厌胜娃娃。但这是后宫争风吃醋吗?皇后是刘阁老的孙女、贤妃生了皇长子,其实都没有必要和一个空有漂亮脸蛋的宠妃相争,更何况用这等下作手段?
难不成这怜贵人是个草包美人?自作聪明,自导自演了这出闹剧?如果之前的小产是有人刻意下手,皇嗣倒还算是个上台面的理由,那会不会是她想要报复谁?
张复昭看他抓着笔挺久没动,问道:“子阶,在想这事是谁干的?”
“学生走神了,这就继续批。”
“看了这么多了,歇个一刻,不碍事。”张复昭也放下了折子,“更何况里头连篇的废话。”
季鸿升放下笔一笑,问老师:“您觉此事如何?”
“看着嘛,像是中宫做的。”张复昭打趣,“仔细一想,这木偶倒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学生也是这么想的,后宫没一个人有动机做这事。”
“但这木娃娃,也不可能自己在怜贵人的橱子里,一天给长出来,还长出了皇帝的八字。”
“所以,学生猜想,此事还是朝晖殿里头的人做的。”
张复昭听到这话,警示地看了季鸿升一眼:“我们怎么想不打紧,也没必要往外说。此事自有宫正司去查,兵部内阁都不能插手到內宫。”
季鸿升赶忙起身拱手:“学生明白。”
“诶,文登阁里头,我们师徒不跟别人似的拘束。”张复昭表情松快了些,“这御史台还有好几箩筐的废话,接着看吧。”
季鸿升跟着老师出宫门的时候,东阁还是灯火通明。想来刘本固不会把御史台呈上来的东西,当作废话来看,必然是每条细细思量,才能落笔票拟。东阁侍学关平开是御史大夫,不能自个儿批自个儿的东西,所以刘阁老也只能孤身奋战。
回家之前,季鸿升还去兴元客栈看了一眼丁姑娘。毕竟之前同她说了,今日带她见父亲,现在怕是兑现不了了。
进门的时候,丁氏正坐在妆镜前,头上的钗子已经卸了下来。
“劳烦大人为小女忧心。”丁氏脸上的水粉还没擦掉,妆容看着很是精致,“今日见不了就明日吧,全听大人的安排。”
“那我申时来接你。”季鸿升说完就准备走。
“大人!”丁氏站起来叫住了他,“我父亲……他还好吗?”
“弗风驿有五城兵马司的人看着,足够安全。”
“那……他要是真参与煽动齐王谋反……”
“以同犯论。”
“可他,可我爹爹也算是帮了皇上查案,这是戴罪立功吧?”丁氏有些急切。
帮皇上查案的是我。季鸿升心想,你爹爹开口也是被我诈出来的。若是让大理寺来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