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去吧,此事再议。”虞清晏觉着今日是不能有个结果了。
“臣等告退。”
然而有一个人,说着告退却没走。
“季鸿升,朕让你们下去,你聋了吗?”
“臣恳请皇上再饶臣多说一句。”
“准了,说吧。”
“谋反蹊跷,虞凛家眷尽诛则人证尽毁。”季鸿升叩首。
“朕还以为你有什么连珠妙语,虞凛早有不臣之心,何来蹊跷?”
“虞凛何必回中州,多等一年。”
衡光元年,先帝御驾亲征边川,齐王虞凛随行。
广袤的北地草原七八月份就开始冷了,大燕的军队已经到了草原深处。太宗皇帝和边川三度交战,边川十四部已然归属大燕,三个最大的部族阿尔沁、塞林、察鲁哈均在其中,边川已然不是大燕的肘腋之患。
只是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剩下的赫勒部和瓦儿干部在草原流窜,一打就缩。别说打下来,连根毛都摸不着。
之前边川诸部虎视眈眈,燕军未敢深入,如今十四部尽是大燕之属,自然放开了许多。
斡伦河畔,多少年未曾到过的地界,如今大燕的将士在此扎营。
虞凛挎着刀,站在一处高地,下面的兵将来来往往,远处的群山辽远苍茫。
“六弟在看什么?”身后站着的是先帝,当时的衡光皇帝,现在叫他大燕孝宗景皇帝。
“看山。”虞凛抚刀,“他们大约就在那山里,等着我们。”
“易守难攻是么?”衡光皇帝的目光也向着远方影影绰绰的山脉,“那里会成为大燕最远的疆土。”
“过了八月,边川就要下雪了。”虞凛转身跪下,“皇上保重龙体。”
“那就在八月之前,把他们打下来……咳咳……钦此!”
也不能等到八月过后了,皇上的身体和神机营的火器都赶着时候,虞凛连夜带着二十万大军过了斡伦河。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斡伦河的水冷刺骨,边川山间的夜风如刀,刮得脸上干疼干疼的。虞凛且战且退,他怀疑皇帝根本就是在骗他,哪怕他真的将赫勒和瓦儿干的人都引出了山也不会有大军接应。
虞凛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握横刀,斩下赫勒人、瓦儿干人还有想要逃跑的大燕兵将的头颅。这二十万人,并不知道自己只是诱敌的饵。
不能跑得太早,否则诱敌之计会被识破;也不能跑得太晚,否则身家性命就交代在这了。
“大燕长胜!燕军长胜!”虞凛的声音消逝在山风当中,他不甘心,扯着嗓子继续,“大燕长胜!燕军长胜!我大燕千秋万代!”
喉头弥漫出一股子腥甜,虞凛举起横刀:“大……燕!”又干又冷的风灌进喉咙,虞凛吼不出来了。
“大燕长胜!燕军长胜!大燕千秋万代!”身后传来吼声,虞凛回头,一个小兵睁着黑亮的双眼,看见齐王回头,他又吼了一句:“大燕长胜!燕军……长胜!”
边川人的弯刀戳穿了他的肚子,他躺在地上,满是血污的嘴巴张大,似乎要喊出没来得及说的那句“大燕千秋万代”。
边川的大汉狞笑着骑马奔来,弯刀对着虞凛劈下,虞凛举起横刀挡过这一击,可四周出现了更多的,拿着弯刀、流星锤、弓箭的边川人。
“大燕长胜!燕军长胜!大燕千秋万代!”不知道谁开始嘶吼,四周响起了更多的“大燕长胜!燕军长胜!”呼声越来越多,渐渐成为山川中一片嘈杂里,最大的声音。
虞凛咬牙,勒马回身,横刀劈开一条血路。虞凛张嘴,喉咙像被风刃切割:“燕军长胜!”
“跟我走!”声音已经变了调,但大燕的将士听得出来,是他们的主将,是齐王殿下。
二十万大军仅剩千余,拼死出了北地的山川,前面是一片平野。
接应的军队呢!?虞凛没有问出来,继续策马向前,渐渐的,他看见了斡伦河的支流,真的没有援军吗?
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大燕铁骑整装待发,最前方是一身甲胄的衡光皇帝。
“大燕长胜!燕军长胜!”皇帝举起令旗,“齐王回来了!今日边川尽归我燕土!”
虞凛忘了那场大战是如何结束的,大燕的铁骑奔腾而过,天穹之下响彻“大燕长胜!”再之后的记忆就是赫勒族的大汗孛都,跪在地上,声调扭曲:“二十万!亲弟弟带着二十万大军做诱饵!果然是……大燕皇帝陛下!”
而后就是先帝班师,齐王不必归京,自回中州。
虞凛疑惑,为什么不在此战过后,让自己回京兆交出兵权呢?
很快虞凛就知道为什么了,他还没回到中州,就听人来报,回京的不是先帝,而是先帝的灵柩。
衡光皇帝班师途中驾崩,回京才发丧,先帝遗诏:京外诸王毋归赴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