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肱师兄此言差矣,虽言为心声,然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老师息怒勿怪。夫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弟子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忠尧适时说道。
“嗯,这还差不多……忠尧言辞得体,我心甚慰。”
璇滢朱唇轻启,笑语盈盈,妙语生暗香,继续侃侃而谈,说道:“惊蛰未到,茶芽初萌,北苑御茶分为紫芽、中芽、小芽三个等级。
紫芽,即茶叶为紫色,舍弃不用
中芽,即一旗一枪一叶一芽,一枪已笑将成叶,百草皆羞未敢花
小芽,为刚长出的茶芽,状如雀舌、若鹰爪。
小芽中状若针毫之精华才被称作水芽。
而银丝水芽则是将已拣熟芽,剔去芽外两个小叶、再剥去两个嫩叶,只取其心一缕,用珍器贮清泉渍之,光明莹洁,细如毫发,洁若银丝。这白嫩的芽心,见风即卷,一般是采来茶,先拣后蒸,而因茶芽过嫩,便先蒸后拣。”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璇滢早已口干舌燥,于是顿了顿,咽了下口水,和笑道:“是故,龙团胜雪有多珍贵无需赘言,莫要辜负宗门期许,以及为师的一片苦心,两两捉对,斗茶开始!”
堂下一阵欢呼,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不少弟子开始交头接耳,各抒己见,也有的捋起袖子,不断尝试钻研,一时间全场沸沸扬扬,热闹非凡。
忠尧看起来心情很舒畅,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先将饼茶精心地碾成粉状,筛出茶末,又取两钱末放入烫好的茶盏,添汤调成茶膏,一边念叨着“玉水注、黄金碾、细绢筛、兔毫盏”,一边取执壶注入沸水,用竹筅熟练搅拌茶汤。忠尧技法娴熟高超,无论是调膏、注汤、还是击拂,快慢有节,上下配合,轻匀到位,转瞬间一盏琼乳般细腻泡沫呈现眼前,但见茶盏中乳花泛起,紧贴盏壁咬盏不散。
子翃也在击拂,可是看看忠尧茶盏,再瞅瞅自己的茶盏,两相对比,发现自己实在功夫不到家,便一声嗟叹,沮丧而疑惑地说道:“你的为什么随便调一调就那么容易成形,我的怎么就调来调去却还是稀溏?”
“师兄,请注意你的用辞……以后你可别说这些都是我教你的。”
“咳,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了,嘿嘿嘿……”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天下之事,闻者不如见者知之为详,见者不如居者知之为尽,万事万物莫不是熟能生巧,师兄不必忧心。斗茶之道,在乎茶末极细,调膏极匀,火候适中,水温精确,水与茶末之多寡恰到好处,预热时时机拿捏到位,冲点时水流紧凑不断,击拂时动作娴熟连贯,最终点出的茶方能呈现完美的悬浮胶着状态,形成之汤花匀细,便会紧咬盏沿久聚不散。
反之,若是汤花泛起却不能咬盏的话,就会很快散开,汤与盏相接的地方,就会露出茶色的水线,称为水痕。最终比拼胜负,便是看水痕出现得早晚,水痕越晚出现者为胜方。此中任何一步没有做到位,就很有可能在斗茶中败下阵来。”
谈笑间,忠尧将斗茶的精髓做了总结,提纲挈领、娓娓道来,一切如同探囊取物般轻松,不费吹灰之力,子翃也是听得聚精会神,兴致勃勃。
在子翃看来,这可是将来闯荡江湖,撩妹、装十三的神技啊,哦不,是装腔作势、故作高深,也不对,是装点门面、提高格调之技,这是天打雷劈都得学好的。
“道理还是那些道理,不过,业精于勤荒于嬉,师兄饮了这杯茶,不妨多试试。我也要试试其他的。”尽管传道授业忠尧讲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口若悬河,但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老妇人,不知婆婆妈妈说了一大堆听者感觉如何。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还是分茶给子翃师兄酌饮吧!
子翃接过忠尧递来的品茗盏,低头看了一眼茶色,这龙团胜雪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佳品,汤色浅黄明亮,刚刚端握于手中,便清香扑鼻,令人赏心悦目。子翃迫不及待地小口饮之,顿感滋味清甜爽口,有种干果的香混合着独特的蜜韵萦绕在口腔,且入口后齿间像洗过一般,舌尖甘而回韵甜,舌下生津,感觉十分舒适。
“好茶!”子翃怒声赞道,咂咂嘴,依依不舍地放下茶盏,似乎仍在无穷回味。
“东哥的茶才是好茶,你的算不得什么……”
忠尧意味深长地说道,眉角带笑,侧身望了东哥师兄一眼,他就坐在子翃边上,正在捣碾茶末。二人目光相接,会心一笑。
子翃这才注意到东哥师兄的茶盏,茶汤表面翠绿一片,沫饽如华,细小均匀,汤花咬盏久久不散。子翃吃了一惊,不禁大叫起来:“这是阳羡紫笋茶?哇,东哥,原来你是个中高手啊!传授我点撩茶……哦不,点茶的秘法,可好?”
东哥师兄“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既是秘法,岂能随意外泄……嘿嘿……若是被你轻易学得,胡乱点之,闲来无事就点个绿茶、茉莉花茶、红茶,甚至别出心裁点个白茶、奶茶什么的,砸了我招牌、抢了我风头,师兄我还怎么行走江湖啊?不传、不传也……呵呵呵。”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还是快快研习吧!”忠尧也在一旁乐呵呵地起哄道,与东哥是一唱一和。
东哥闻言顺势接话,乐陶陶地,一边在茶臼中用棒杵继续捣碾他的茶末,一边谆谆告诫道:“然也,子曰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累行千里,故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
子翃撇撇嘴,用手背蹭了一下鼻翼,哼了一声,虽不服气,可自知无趣,只得静下来专心研习自己的击拂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