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毫不退让,大有拼命的架势。
爷爷胸膛起伏着,气血全都涌到心口,就要喷张出来,最好能喷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四爷爷很快就镇定下来,四爷爷何许人也,可是上过学学过文化的人啊。
他是多么精明,他早就打听好了!现在无论是从力气上还是道理上,爷爷都没有道理可言。
这家是四爷爷的家,这锅自然是四爷爷的锅!要是爷爷硬拦,那他也打不过四爷爷。
看爷爷倚着门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四爷爷继续把拔锅,没把爷爷放在眼里。
爷爷倚着门框,因为没钱按门,也没钱买门帘子,爷爷没有依托。
他只能虚虚的倚着土框子,要吃人似的看着这个精明的人!
二叔哭声更大了,四爷爷干得更起劲儿。
爷爷扑了过去,被四爷爷一脚踹开,踹出了一口血。
爷爷倒在地上,血沫子顺在嘴留下来。
爷爷瞪着四爷爷,看着他轻轻松松地拔下锅背在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爷爷嘟囔着骂:“林老八,你不是人!林老八,你个畜生!”
爷爷骂声很小,似乎都没有出嗓子眼,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他嘟嘟囔囔地骂,骂完了所有他会骂的脏话。
爷爷感受到火烧火燎的疼,从嗓子一直通到肚子,混着血腥和土腥味儿,就像生吞了一个带血的还没有断气的蛤蟆。
二叔哭声更大,仿佛要哭破天似的。
爷爷听着听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等四奶奶回来时,爷爷就趴在地上,灶台上剩下一个黑黑的大窟窿。
爷爷被四爷爷踢断了腿,为爷爷治病抵掉了四奶奶劳动了大半年的工分。
四奶奶没说出一句抱怨的话。她隔一阵子就要走一百多里路到市里给爷爷买药,当天不能往返,四奶奶就带着一条破麻袋睡在路上,没钱坐车,没钱住店。
四奶奶不抱怨爷爷,反而将吃食送到爷爷嘴边。
她自己吃什么活下来的,爷爷到现在也想不起来。
他没看过四奶奶吃从食堂打回来的东西,或许是吃的野菜,或许是树皮?
四奶奶第一次发疯了,发狂了,让整个村子都惊了一惊,抖了三抖!
她拿着一把菜刀冲进刁家,一定要杀了四爷爷。
她嘴里喊道:“我杀了你我偿命!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是什么触到了四奶奶底线?是那口大锅吗?
四爷爷害怕了,他躲在那个婆娘后面,一声儿也不敢出。
四爷爷壮着胆子冲四奶奶喊:“你要干什么?没有王法了吗?”
他实在想不到这个拿锥子扎死也不出一声的老实女人,这个为了面子娶进来养家伺候他的女人,怎么会变得这么疯狂?一定是把她逼急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四奶奶大声喊着:“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你这条命!”
其实四奶奶并不是什么也不要,她要的是钱,是治病救命的钱。她跑这来也不全是气冲头顶冲动之下来的。她一进屋看到那样的场景,就当即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有以不要命的架势逼着四爷爷,才能拿到治病救命的钱。
最后四爷爷出了一点钱,够给爷爷抓药的,奶奶也就被邻居推了回去。
邻居们都议论着,“真没看出兴业家,这么有气性!”
这或许就是人的气性,最原始的血性夹杂着愚昧中掘出的一点精明,混合成了四奶奶不要命的架势,填满了四奶奶心里的成算。
这样看来四爷爷真是一辈子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四奶奶,也没有控制住四奶奶。但四奶奶却是把四爷爷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