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默然。许久才吩咐人带她下去,急匆匆地摔下几个字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天后启程。”
没想到这三日是给时间他去准备新的锁妖链和锁妖咒符。
黎焰带了精兵和黎城百姓跟在身后,她拖着脚下手上长长的锁链,脖子上挂了一串符纸,孤身走进了久州城内。放眼望去,周身荒野,毫无生机。记得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这里繁花似锦,四季如春,灵力充沛,从前城里还住着一个人,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便已存在,陪她度过了苍茫岁月。
是不是只要找到那个人,她就能证明自己,就能让那些无知的人类醒悟。
可茫茫然四下张望,哪有什么人影。想来也可笑,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什么人影存在。
她眼睁睁地看着身后的城门合拢,黎焰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渐渐消失在门缝里,连带着收起了这个冬日里最后一束光。
顿时身如坠入寒窖,刚刚还是天气晴好,瞬时便灰蒙蒙一片,几道闪电划破天际,轰轰雷声震破耳膜。她眼前闪现的是数万年如一日守候在她身边的,亲手将她从混沌中拉回这个世界上来那个身影。
可身边倏然出现周身覆满重甲的士兵,他们似是从天而降,将她团团围在中央,围了个水泄不通,刀刃皆对准她的身子,不由分说地朝她刺来。
手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方形印章,不知它又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而她明明出门前就没有带上,也没理由带上。可她握着它,只觉得全身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她抚着上边凹凸不平的纹路,冰冷的玉质雕了一只凶狠的骷髅头。耳边是冲破天际的喊杀声,刀剑摩擦发出凛冽的击撞声,刀尖划破肉体的撕裂声,声声惊悚,声声仿佛坠入无边黑夜,声声仿佛炼就了人间修罗场。
她站在交相厮杀的人群中,总有喷洒的鲜血大片大片地溅到她身上,一袭白衣生生染成了红衣,像极了那件她自雪地里苏醒后披着的那件,在雪里妖艳无双,自天地间璀璨盛开。
眼中寒光闪过,掌中的玩物发出万丈光芒,所及之处无人幸免,无神幸免,皆挣扎着倒地,扭曲着如条条丑陋的蛆虫,天地万物不过如斯,丑恶如斯,见不得阴影也就见不得光,黑白相生,死生相存,没有毁灭自然也没有新生,怎么就是没有人懂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呢?
死神,瘟神,杀戮,这注定为世人不容的存在,人人得而诛之,杀红了眼也不过是为了逃避死亡,可笑的是一切都只是将自己亲手推上死程。
这样不懂是非的世界,这样荒谬不堪的天下,哪样值得留恋?不如毁了重来。
不如……毁了,重来。
胸口的野兽咆哮,周围的惨叫声一瞬间消失,她呆呆地站在原处,看着一切都被手中的玩意儿贪婪地扯裂撕碎,光芒散去,世界安静了。
生死印。
她想起来了,手中这枚闪着鬼光的方形印章是远古神砥杀戮之神的法器,生死印,生死一线,生死就在一念之中。
这生死印的主人,是杀戮之神,在远古战场上与执政者的一场厮杀中,双神陨落,身归混沌,魂归四海。
死神,瘟神,毒妇,这些都是曾经杀戮之神的别称。
这生死印的主人,是她。
“看来你已经回来了。”头顶传来似笑而非的声音,黎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城墙之上,手握极乐弓,光芒反射在弓身上张牙舞爪的龙纹,刺进了她的瞳孔,她有些不适地半眯起眼。
“黎焰。”她凉凉地喊了一声,后又嘲讽地笑道,“不,应该是钟晚。”
城墙上的人笑而不语,举起极乐弓,绷紧弓弦,玄冰箭头直直指向她的心口,远古神砥的法器天下无敌,而玄冰箭却能穿越生死印强悍的能量,准确无误地扎进她的心脏,顿时鲜血模糊了视线。
“杳杳——”
很累啊,身子禁不住往前倒,她睁着不甘不解的双眸,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穿过万年岁月,飞越时光洪流,击溃了那几缕执念强大的残存意识,震碎魂飞魄散。
强悍到不灭不休的执念,原来只有浅显的三个字。
我恨你。
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