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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也没人给她送来饭菜。开始也没想什么,反正食欲也不好,几顿也饿不死。时间长了,她渐渐觉得事情蹊跷,更蹊跷的是,她竟然过了这许久都不觉得有饥饿感与疲惫感。
窗子出不去,她试了几遍,站在窗前没问题,只是一旦要离开周身便有蚀骨的疼痛。她又把目光转向门上长长的缠绕在一块的锁链和那几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符纸。
锁妖咒。
她端详了上头的纹路,心头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答案,这是用血作的符篆,以血为祭,是锁妖咒中最恶毒的存在,一些修为低下的小妖往往一靠近就只能灰飞烟灭。她不禁哑然失笑,何德何能,自己竟能受到这般崇高的待遇。
正烦恼要怎么出去,那个多月不见的从掌心红点冒出来的方形印章不知何时从何处出现到了自己手中,略一催化,那看似坚韧无比的锁链便应声而垮,最凶狠的锁妖符也软绵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一路朝王府外奔去,一路上竟看不到一个人影。往日颇为热闹的王府竟这般冷清衰败,她心中不由惊疑。
王府的大门开着,逆着光,她看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身影正背对着她,门外嘈杂,不知是谁看到我后发出了惊叫——
“世子妃!”
“这妖妇怎么出来了!”
有人要来抓她,她踉踉跄跄地跑到黎焰身边,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抓住他的手臂,看着他昂起的面庞,欢喜地喊道,“黎焰,是我!我是杳杳啊!”
你早就醒了对不对?为什么不来接我?
“就是这瘟神!毒妇!害了全城那么多百姓,如今王妃娘娘也感染了瘟疫,你还敢跑出来?”人群哗然,什么菜叶子,什么臭鸡蛋,尖的利的圆的钝的都纷纷迎头砸来,好像每个人都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我不是——”她惊异地看着这些愤恨到面目扭曲的人们,那些异样的不安的目光,那些惶然的畏惧的尖叫,那些痛恨的悲愤的嚎哭,舌头却像打了结一样,一句维护自己的话也说不出来。
黎焰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她拨到身后。她抬头看他冷毅的侧脸,竟寻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就算所有人背叛我,所有人不相信我,他总不会不相信我吧,她心中侥幸着,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竟是如冰霜般让人绝望的寒冷。
只听他的声音凉凉地在天地里回荡,“诸位放心,本王定会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说完便没有一丝犹疑地将她扯回府中,甩到了一边,命人关进大门,吩咐亲卫去疏散人群。
院子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他冷不丁地问道,目光锁紧她,一瞬间让她觉得像是周身扎满了芒刺。
解释什么?她来不及细想,只听他又冷冷地开口。
“你将本王从久州带回来不久后,整个黎城爆发了一场瘟疫,每日死伤无数,连母妃也不能幸免。有人说看到你将一群皇家骑兵化成脓水,从那里归来的人们第二日便七窍流血身亡。”他脸上渐渐浮现出悲哀之色,“杳杳,本王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什么瘟疫什么脓水什么七窍流血什么身亡,她总算勉强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你不相信我?你也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她惨白着一张脸,哆嗦着身子,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黎焰,你也觉得我是妖怪?是瘟神?”
他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久州和黎城自此寸草不生,横尸遍野。”他皱着眉头看她,语气里有说不清的疲惫,“杳杳,本王只是想不明白。”
“是啊,不祥之人,不祥之兆。”她低了头,强忍着要肆意横流的泪水,心底的失望混杂着绝望,越滚越大。
不祥。这个词总在她的脑海里叫嚣,从前也是,现在也是,以后也是。
从前?
“我是黎城的王,有责任给百姓一个交代。”他的声音在头顶上猛然炸开,她感受不到一丝迟疑的怜惜。
她惨然一笑,不点头不摇头也不低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要求,“带我去久州吧,我给你交代。”
顿住半晌,又苦又涩的语气在寒风里瑟瑟,“可是你真的会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