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康钱庄开业以来最艰难的一天终于挨了过去,朱本昌和手下的伙计们几乎搬空了近大半的库银,本以为一场重大危机就这么翻过去了,可令人崩溃的是,就在第二天一大早,比昨天更汹涌的人群再次围堵过来,带头的自然还是盛宣怀暗中挑唆的那几个乡绅!
朱本昌终于意识到,这次阜康钱庄或许真的在劫难逃了!
而且,外面的传言也愈来愈邪乎,有人说胡雪岩将要被朝庭罚没所有财产,阜康行将倒闭,更有甚者,有人说胡雪岩会被判刑收监,永无出头之日……
朱本昌只得让几个伙计分头行动,一路直接去了宁波钱庄找陈玉伦,一路赶赴京城送信给胡雪岩寻求对策,还有一路去最近的几个阜康分号借库银救急,可这一拔人赶到一看,竟然发现那里同样有大规模的客户正在抢兑现银……
胡雪岩刚入京城,就听到阜康钱庄各分号大客户恶意抢兑现银的事件,再联想之前找盛宣怀和邵友濂筹备晌银的被动局面,一切已了然于胸,恭亲王、李鸿章以及盛宣怀和邵友濂他们可谓处心积虑、蓄谋已久,想要置他于死地!不过此时,他已经深感无力回天了!
显然,恭亲王和李鸿章的釜底抽薪之计十分奏效,保守派大获全胜,革新派一败涂地,其中最惨的还是胡雪岩,此时他不但面前生意倒闭,还要沦为被朝庭抄家问罪的境地!
胡雪岩的正房妻子罗夫人也从浙江老家赶赴京城驰援丈夫,纵然七房太太加上老夫人的箱底钱凑出来数百万之巨,胡雪岩也知道这其实只是杯水车薪,因为光是皇家就在阜康总号里存银三千万两!古今中外无论哪家钱庄银行都是在政府的庇佑下经营存活的,一旦皇家反目,覆灭是不可避免的!
离胡雪岩最近的一个悲剧例子是前朝商豪沈万三,同样富可敌国,他以个人名义出资为国家修筑长城,还要替代皇帝犒赏军队,也因此招致皇帝震怒,进而破财丢命!胡雪岩也常以沈万三为戒,尽量跟官府保持一定距离的亲密关系,不成想仍然无法躲过沈万三式的悲剧命运!
胡公馆内,此时已经入夜,罗夫人仍然坐在丈夫身边,神情戚然。
夫妻俩对视无言,半晌,胡雪岩拿出手帕,细心地为妻子擦去眼角的泪花,安慰道:“夫人,不用担心了,当初咱们夫妻在湖州白手起家时,最困难的是时候,也曾是家徒四壁,身无分文,最后不是都挺过去了吗?我相信咱们同样也能挺过这场风波的!”
“嗯,我相信您,老爷!”罗夫人温柔地握住丈夫的双手,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坚强起来,不停地为丈夫打气,才有可能让丈夫度过危机,东山再起,“老爷,我能为您做些什么?苏州老家的所有家当细软,包括我们所有人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总共三百万,虽不能济大事,但也能解些燃眉之急!”
“有劳夫人了!”胡雪岩爱抚着夫人的秀发,“之前亲友们举借的一些欠债,现在还有多少能收回来?”
“已经收得差不多了!”罗夫人忽然眼前一亮,“对不起,老爷,我瞒着您还在外面存了一大笔金货,本来只想存个小金库,现在到了这份儿上,也该取回来了!”
“什么小金库?”
“老爷恕罪!”罗夫人竟然跪了下来,“几年前我把一批金货暂时交大掌柜朱本昌夫人保管,其中有一款前朝的五色宝石极为昂贵,价值十万金!另外还有两款稍逊色,产自西洋国的宝物,一副是五十克拉的钻石胸针,另一副是三十克拉的钻石手镯,另外一件宝物,两样价值连城,是十枚产自东海的夜明珠,这几种宝贝,目前市面上早已绝迹,件件都称得上无价之宝……唉这几年也没顾不上去沪市一趟,不知道朱夫人会不会起黑心……”
“那夫人给朱夫人盒子时,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做这种事情,若有很多人在场,怎么合适呢?”
罗夫人话音刚落,胡雪岩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夫人糊涂啊!”
“老爷恕罪!”罗夫人急得快哭了出来,她以为丈夫是在责怪自己背着他私藏钱财。
“夫人啊,我并不是怪你私藏小金库,而是因为你选错了人,错信了人啊!”胡雪岩站起来,搓着手,“我在沪市阜康钱庄安插有眼线,据说朱本昌夫妻帐目有很多猫腻,有证据表明他们挪用大笔资金私下调入宁波钱庄,还背地里染指军火生意……”
“这……”罗夫人这次欲哭无泪了,“老爷,您说,朱夫人她会不会,会不会,吞了我的……”
“很难说啊,这种事情,唉,人心不古啊!”胡雪岩只是稍一犹豫,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明天,你跟古少爷同去沪市一趟,希望能拿回一半……就足以令人欣慰了!”
罗夫人已经泪流满面,“老爷,怎么才一半呢,那里面每一纹钱财,可都是老爷您的血汗钱啊!我发誓,全都得要回来,全部带回来,给您救急……”
“多谢夫人了!”胡雪岩换了一副口气,“或许是我太悲观了,或许事情不会象我想得那么坏吧!”
“那老爷您呢?”罗夫人泪水涟涟,“老爷为何不跟我们同去呢?”
“我去不成了!”胡雪岩叹了口气,“恭亲王那边参了我一本,说我非法收购江南生丝,意图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想要治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