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宁,本是巍峨大城。
作为千年的古城,儒家文化的发源地,本应该繁茂昌盛。但在这样一个年代里,大好河山却笼罩在一片恐怖当中。
这座城市也不例外,仿佛早已褪下了往日荣光。那斑驳的城墙叙述着的,是已经远去的强盛。整座城市仿佛笼罩在黑云当中,有种莫名的压抑感,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城里虽然依旧人流如织,可街头的百姓多得是苦难挨日。
金家武馆在济宁几乎是人人皆知,江楚在街头不过只是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路。
江楚转到了繁华的里大街,这里的繁华,自然是比不上天津的。
他略微地寻了一下,脚步便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门前两只石狮子模样狰狞,门楣上挂着的白灯笼显得有几分凄凉。
望了望那匾额上的“金家”二字,江楚旋即上前叩门。
不多时便有人拉开了宅门,江楚讲清楚了来历,被人引着造册登记。
最后,当他步入金家的祠堂内,见到的则是一片肃穆的景象。
金老先生较为保守封建,遵守传统,人死之后,收敛入棺,却七日不下葬。
这算是一项风俗,既是头七的概念,也考量了亲友闻悉,容留出这个时间段,前来吊唁。据儒教礼法,死者须长时期停灵在家中,所以金家倒也并不以停棺在家为忧。
江楚进门,便可见一个大而醒目的“奠”字。下面,则安放着金老生前的遗像,遗像前面是一只古香古色的香炉。
老先生掌控济宁武行颇有些岁月,交友除了本地外,也是天南海北的。在济宁的一些友人、宾客早已经陆续赶来了。
至于这几日匆忙赶来的,则都是些天南海北收到消息的人。他们也大都是武术界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江楚反倒是都不怎么认识。
略微的招呼过后,有人便引着江楚上前,从立在一旁的仆人手中接过香,点燃。
这位金老先生,江楚甚至都没有见过面,他心中倒也并没有太大感触,因而只是冲着遗像深鞠躬三次。
他迈步上前,这才把香插进香炉里面。
有司仪,则会站在祠堂门口,高唱宾客名号:
“形意门江楚,代丁老先生、津门武行十九家前来吊唁。”
这名头倒是极大的。
一些宾客目光纷纷投来,都是好奇与疑惑,但却都保持着肃穆。
丁老先生的名头,他们是自然知晓的,而津门武行十九家,更是北方一处拳术之都。
江楚一人代两方来,这分量便让他们有些惊愕,视线打量着江楚,有些揣度与猜测,也有质疑与善意。
江楚感觉一侧的目光有些刺人,他轻轻的转过头去,却正见到一个容貌清秀可人的年轻女人,正定定的看着他。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绸缎旗袍,修身而得体。
说是旗袍,其实倒也不是,更像是经过改良后的文明新装,又像是传统男士长袍装扮,只是更显得精致女性化些,高圆领长袖、下似袄裙。
旗袍上,并没有过多的花纹装饰,仅仅是沿着纽扣纹路点缀梅花图案。那么简简单单,却将身体的玲珑线条勾勒出来。
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便是孑然独立,仿佛一朵傲雪的梅,却带着扎人的刺。
望来的视线里,也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在她身旁,则是立着一个面色严肃的老者,好似猎户的打扮,腰间别着的是一柄直刃刀,兽皮作鞘,布条缠在刀柄上一圈一圈,能明显看出磨损的痕迹。
老者整个人立在那里,眼神锐利似刀,天生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目光仅仅是一个交汇,江楚却也没有同她说过话,只是自顾地上完了香。
旋即,江楚走到金老儿子身旁,微微打量了他一眼,轻声道:
“金兄弟,请节哀顺变。”
这是个有些粗糙的山东莽汉子,皮肤略微有些黝黑,兴许是拳术之家,他完全没有大户人家,那种细皮嫩肉的感觉。整个人身形壮硕,稳站如松,垂手侍立于遗像的左边,完全就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
他叫金山找。
今日是第六日,明日清晨,便要落棺下葬。
该来的人也都已经来了,仪式今天就会结束。
接下来的时间里,随着宾客越来越多,大家依次往里走,上香,施礼,家人还礼。
有的关系不深的,礼毕后便转身离去,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有的,则多少会对金山找说一些安慰之类的话。
一来二往,便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宾客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涌来,由此也不难看出金老先生生前交际的广泛。
那金山找就自早晨站到傍晚,而且已是连续几日,夜晚还要守灵,整个人显得容貌有些枯槁。但他的精神,却依旧还不错,稳稳立在那里好像一棵不动的青松。
最后,他稍稍鞠了一个躬,说:“多谢各位前来吊唁...”
随后,管家说了一下明日的安排,送了众宾客往外走去,剩下的人,则开始清理现场。
走出金家,江楚准备先寻一个地方落脚,人既然都来了,礼数自然是要全的。
出了院门,众人三三两两的离开,不时地在谈论着什么。
江楚初来乍到,本来倒也没有太过在意,但却偶尔听到了某个字眼,旋即脚步一停,悄无声息地靠近,竖着耳朵仔细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是第几个了?”一人低声说着,语气里颇有些感叹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