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分钟后,搀着夏文斌不利索的脚步,何静依,终于再次踏进了姨妈的家门。路上,她一直疑问着,姨妈是否也在,是不是见到她,又是一记拖鞋底,又是一句嫌弃她的话,一个不受待见的目光。
“依依啊,到了。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你就穿鞋进来吧。”
“哦。”
嗯!嗯!嗯!嗯!嗯!
不大的石库门房子里,不远处的客厅,传来几声抱怨式的惨叫,那声音里,貌似只能咬紧牙关,箍紧舌尖儿,愤恨,却喊不出一个像样的字。
听见低声嚎叫,夏文斌,连忙放稳了镇江香醋,走到声音来源处,一阵忙碌……
何静依,握紧手里的冰红茶,快步跟上夏文斌的脚步,走进客厅里。
倒地歪斜的轮椅,
轮椅旁的一滩潮湿,
夏文斌费力扶起的倒地的人……
他的动作虽然费力,看起来却很熟练,似乎,这样的扶起、摆正、擦拭,经常发生,他经常做。
走近轮椅旁,一股腥臊的味道,扑鼻而来,何静依,来不及找寻味道的来源,只想帮姨夫一把,让他苍老的背影,看起来不那么费力。
“依依啊,你别动手啊。别弄脏你手了。咱家地方小,你知道的,站在这里,姨夫很快收拾好哈。”
夏文斌,拖着不利索的腿,一瘸一拐的速度比刚才回家的步伐快了许多,取回拖把,擦拭着地上一滩散发腥臊味道的液体,发黄的拖布,被染得更黄了点。
轮椅上的人,蜷在轮椅里,从她坐进轮椅里,嘴角一直歪斜着,不住的淌着口水,粘长的挂在嘴角,滴答的洒在身前皱巴巴的毛衣上。
“依依啊,再等姨夫一分钟哈,洗好拖布,姨夫就下饺子,吃饭哈!”
夏文斌洗拖布的功夫,何静依,挪动下立在墙角的脚步,踩在还湿润、略带腥臊的地面上,半蹲下来,在轮椅里的人面前。
双腿萎缩的只剩两条腿骨,
膝盖骨,突出在中间,
右手不停的颤抖,
僵硬的手指,看起来完全不能自如弯曲,
凌乱不成型的短发里,
高凸的颧骨,
空洞的眼神,
歪斜流淌口水的嘴角,
布满褶皱的皮肤,
只有右脸颊上一滴泪痣,
才能看出,
这是姨妈,周筱媛。
面前的人,
早已不是坐在门口,悠闲吃着黄泥螺的周筱媛,
更不是拐着高跟鞋,夜夜笙歌在大上海的野蔷薇,周筱媛。
现在的她,就算何静依立在原地不动,她都没有力气抄起算盘,打到她满身青紫的周筱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