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门突然响了。
我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发现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在楼下和黑牛吵架的那个五十多岁的男清洁工。
黑牛见我迟疑不开门,把大脑袋挤过来,从猫眼里往外看,顿时火气上冒,嚷道:“靠,这还找上门来了,打架谁怕谁呀!”黑牛一下把门拉开,对清洁工挑衅道:“怎么着,送上门来想找打?牛爷我今个儿奉陪到底!”
男清洁工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继而又看者我,用普通话不紧不慢的说:“你是苏念北?我是康仁武介绍过来。”
我们三人一听这话都愣住了,相互看了看,担心楼下的警察上来,我让他进屋顺手把门关上。
这个其貌不扬的男清洁工怎么还认识康教授?康教授不是不让我们来这里吗?为什么又让他在这里等着我们呢?显然,这一切不太合乎常理。
我问清洁工:“我们为什么相信你?”
他盯着我,说道:“你会信的,康仁武让我告诉你,那两块金饰牌在他那里。”
黑牛一脸蒙圈,问道:“靠,这老爷子什么套路!监守自盗啊!不是,老苏,康老爷子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来找他吗?还把家产给你了,这……这怎么又找了个人在这等你?”
我也有此疑问,
清洁工站到门口,贴着门听了听走廊的声音,开腔说道:“我觉着这里你们不能多呆了,楼下来了一帮警察,我不知道是不是找你们的?至于你们要的设备,康仁武已经托人准备好了,不过只准备了两份,没想到你们竟然来了三个人。今天晚上去我那里住!我再准备一份,明天下午送你们进黑虎山。”
清洁工的语气坚定的不容拒绝,我问他:“你是怎么认识康教授的?”
他说:“我以前就认识他,他三年前来过这里,当时是我做的向导,带他进的黑虎山。这次,他来之前联系了我,让我准备一些装备。他知道你要来的,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我本来准备过两天去唯一的进山公路口等你们。”
我笑了一声,恍然大悟:此行来黑虎山,只是康教授的一个计谋。康教授信上说着不让我来,同时他又说要把所有的家产给我,以我们的交情,他怎么能把所有家产送我呢?显然,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我心里不安,就是要让我自觉的进山里去找他。
有一种被人戏弄而产生的愤怒感,
黑牛也转过神来,骂道:“妈的,没想到康老头这个臭知识分子也是个老狐狸,老苏,咱们必须进山,抓住他好好拷问拷问。”
我赞同黑牛继续进山的提议,心里如百虫挠抓:康教授大费周章的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问男清洁工,他所说的这两份装备,到底是准备给我和谁的。
清洁工说:“是准备给你和这位大个子的,至于这个小姑娘,如果确定要和你俩一起进山的话,我再去准备一份,但是,可能没有以前准备的那么齐全。”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那四五个警察跟着老板娘从楼梯上来了,听老板娘的话语,这其中还有一个是当地派出所的所长。
老板娘带他们来到208房前,为首的所长敲了敲门,问道:“顾奕芯小姐在吗?”
“妈的,他们的嗅觉这么灵敏,咱们屁股还没做热乎就被找上门来了,老苏,接下来怎么办?”黑牛有点慌张的问我,我也有点不知所措。
顾奕芯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声的说道:“别着急,看样子不像来找你们俩的,你们别说话,我出去问一问。那个声音我听着似乎有些耳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顾奕芯淡定的走了出去,我和黑牛藏在门后,只听到那所长客气的说:“你好,顾小姐,还记得我吧,两年前我去过你们家,我是你父亲的老部下。老首长命令我把你送回北京去,你收拾一下吧,今晚上不住在这里了。”
顾奕芯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陈叔叔,我父亲为什么要让我回去?他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呢?”
陈所长笑着说:“老首长知道给你打电话也没用,他说前路太危险了,要我必须送你回北京,如果你实在不同意,那我们只好采取强制措施了,至于你那两个同伴,我们不会干涉。”
顾奕芯见没有回旋的余地,顺从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给陈叔叔添麻烦,你们在门外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收拾收拾就跟你回去。”
说完,顾奕芯进屋把门关上,小声的对我说:“师傅,我父亲知道我来这里了,他说前路很危险,要我回家。”
我小声劝她:“要不你就回去吧!我始终觉着一个女孩子跟我们进深山老林不太合适。”
顾奕芯看了看我,没说话,转脸问男清洁工:“你有办法让我们出去吗?不走正门”。
清洁工把铁窗子打开,看了看窗外,说道:“楼下没人,这里可以下去。”
说罢,他翻过窗台,踩着空调外机,一个弹跳稳稳的落在地上。
黑牛嘀咕一声:“嘿,身手还真是矫捷,幸好刚才没动手。”说罢他也跟着跳了下去,然后站在墙根,让顾奕芯踩着他的肩膀下去,我垫后,刚翻过窗台,听到又传来了敲门声,陈所长催促的问道:“顾小姐准备好了吗?”
我一慌张,踩在黑牛肩膀上的脚打滑,一屁股重重的摔到地上,疼的我直呲牙。
黑牛笑话我:“老苏,你什么时候退步成这样了,丫现在就比一坨肉多个四肢。”
顾奕芯伸手拉我起来,此时,清洁工已经提着我们的行李疾步往小巷子走去。三人不敢逗留,紧随其后也溜进了小巷子。小巷子甚是昏暗,大伙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破房子前。这房子也是有些年头了,外墙是用黄土夯成的,局部有些坍塌,墙头上影影卓卓,似是长满了干枯的狗尾巴草,只有单扇木门还牢固的立在门轴里。
男清洁工点着一支烟,借着火柴微弱的光线,拿出钥匙将门打开,院子里荒草凄凄,正面一排有三间土屋,我们被领进了中间的堂屋。
男清洁工摸索着从门后拉开电灯泡的开关,顺手把行李放到地上,说道:“你们今晚先住在这里,吃的我一会儿送来,不要出去。”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强调:“直到明天出发前,你们都要在这里。如果你们想顺利进黑虎山的话,必须听我的,这附近没有其它车敢去。”
男清洁工说完就出去了,顺手把大门也锁了,黑牛在灯光昏暗的屋里巡视了一圈,说道:“这破地方也能住人?老苏,咱们不会被算计了吧,我怎么觉得,咱们现在就像木偶一样,别人怎么拉扯咱就怎么动弹。”
我告诉黑牛,这个中年男人应该没有恶意,只是做事和交流的方式太冷漠。黑牛还是不放心,硬要去另外两间屋看看,我拗不过他,只好从行李箱里摸出手电筒和顾奕芯跟随其后。
最东边的那间房子没有上锁,里面有几张废弃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军绿色牛津大背包,黑牛让我照着亮子打开。我们粗略的看了一下,里面有伞兵刀、登山镐、带战术射灯的头盔等等户外探险设备,此外,还有一些压缩饼干和几块打火石。这肯定就是康教授让他留给我们的装备,看这些东西的精良程度,中年男人想必是下了大功夫才弄到的。
我们来到西边屋,发现房门紧锁,墙上有一扇齐人高的窗户,木窗架上糊着发黄的报纸。我们扯下报纸打着手电筒向里望去,隐隐约约看见有口棺材,这个发现使我们三人倍感惊讶,谁家好端端的会放口棺材呢?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黑牛二话没说,从院子里捡了半块砖头,对着门挂砸了下去,门挂愰啷一声掉落在地。
我举着手电筒,三人相继进门。我们发现西屋里的这口棺材没有盖子,是松木做的,看样子也就有三五年的时间,棺材里放着几个陶器和一个巴掌大的青铜鼎。
黑牛拿起三足青铜鼎在手电筒的光亮下看了看,惊叹道:“虽然一时看不出是哪个朝代的,但是,我断定这是个货真价实的老物件!妈的,做了这么多年古董生意,没想到在这破屋里才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青铜器!要是把这家伙拿回潘家园咱就发了!”
青铜小鼎周遭铸有纹饰,略有铜锈但精致美观。黑牛转身问道:“哎,小顾,你不是考古专业的高材生吗?你帮你牛师叔看看,这个青铜鼎是哪个年代的?”
顾奕芯接过青铜鼎,一边看一边说:“青铜器是统治阶级的标志,在古时葬礼中,只有皇族和王族才可以以等级放青铜器,部分特殊的官员在皇族允许下也可以放置青铜器。最早的青铜鼎见于夏代晚期,以后历经各个时代,一直沿用到两汉,乃至魏晋,鼎是青铜器中使用时间最长的器具,因而变化也很大,商朝是方鼎四足,至周时演变为圆鼎三足,也有扁足鼎。结合这个鼎的苍龙纹饰,我断定这是个西周墓里的陪葬品。”
我一边听,一边暗自佩服顾奕芯的才学。恍然间,我透过手电筒的余光发现墙上似乎有东西,赶紧抬手照去。只见墙上挂了几个风干的黑驴蹄子,一个墨斗,一根捆尸绳和一把洛阳铲。
我笑了一声,用手电筒的光柱在墙上扫了扫说:“看来,咱们遇到行家了。”
黑牛附和道:“光看倒出来的这些东西就知道,这位还是个资历深的摸金行家。”
忽然,门吱呦一声关了,把我们吓了一跳。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站我们身后,用近乎命令的口气说到:“把青铜鼎给我放下!”
中年男人这一喊,我们倒显得有点做贼心虚,毕竟是破锁而入,这种行为太不光彩。
顾奕芯不知所措的把青铜鼎递给我,我用手电筒照着小心翼翼的放到棺材里,一边打哈哈说道:“不好意思,大哥,你看我们本来想去院子里透透气,没成想,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屋里……”
黑牛打断我的话,嚷道:“老苏,咱们怕个球啊,锁是牛爷我砸开的,怎么着,你倒是得和我们解释解释,这屋里放口空棺材做什么?还有,你到底是做什么勾当的!”
中年男人没出声,把门重新打开,示意让我们出去。月光照进门槛,把屋里映的朦朦胧胧,那口棺材在半明半暗处,甚是阴森。
我刚要出去,黑牛拉住我,拍了一下棺材沿,用一股京腔威胁着中年男人:“不说也可以,不过,爷要是一不小心从这里随便拿件冥器送到派出所,你这辈子怕是出不来了。”
黑牛这是准备以恶治恶。
不过这招倒颇有成效,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点着根烟,使劲抽了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缓缓说到:“这口棺材是留给我自己的。”
接下来,他向我们讲述了五年前,他和儿子进黑虎山盗墓的遭遇。当年,他们在黑虎山深处发现了一个西汉古墓,他和儿子一起下墓,墓室不算大,里面的陪葬品极其简单,中间的一口石棺斜斜放着,四周刻画着鬼脸,说不出的怪异。儿子猜测里面肯定有值钱的明器,二人拿出铁钎和捆尸绳准备开棺,突然,东南角的蜡烛灭了,墓室中一片漆黑。石棺里传出一阵刺耳的抓挠声,紧接着是棺盖被推开的摩擦声。二人吓得魂飞魄散,中年男人拉着儿子爬出盗洞,拼命往山下跑。跑着跑着,他发现儿子越来越沉,手也变得冰冷,他回过头,借着月光一看,自己拖拽着的哪里是儿子,分明是一具血红的石人。他又拼命跑着返回古墓,还没来得及下去,墓室里传来儿子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头颅从盗洞飞将出来,正好落在他胸前。他看见儿子头颅上的眼珠都掉了出来,挂在眼眶外面。男人受了刺激就此昏死过去,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得知是康教授的考古队从山沟里救了他,当时,他的身边放了个布口袋,口袋里装着这个小青铜鼎和两个陶罐。
按照顾奕芯先前的分析,这个小青铜鼎是西周的,以她的学识,应该不会错,但是,西周的青铜鼎怎么会出现在西汉墓里呢?
“你凭什么断定你们盗的是西汉古墓?”我不解的问道。
中年男人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了几下踩灭,回答到:“康仁武说的,他根据那几件陶器断定我们盗的是西汉墓。三年前,他让我做向导带他进山,也是找这个西汉墓,但是没有找到,那个古墓好像消失了一样。”
顾奕芯拿起棺材里的那两件陶器,仔细看了看,说这两件确实属于西汉陪葬用的黑陶,这种黑陶制作温度较低,属于软陶。西汉时期各类日常用具为硬质灰陶,软陶虽然制作精致,装饰讲究,但不实用,往往作为陪葬的冥器。不过这两件黑陶上的彩绘显然近期被人磨去了,似乎是在隐藏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