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瘸子在医术上是个半吊子,甚至可以说连皮毛也没学到。
但是即便如此,村里的贫苦人家有个头疼脑热还是会找他。他也会帮人家开个方子,包几副药让病人带回去煎。
老瘸子开的方子张旭见过很多次,无非是一些温补的药材。于治病救人作用不大,只能养养身子。
张旭曾经笑话过老瘸子不懂医术,非要学人开方问诊。
老瘸子却道:“有条件找别人治病的,都不会来找我。能来找我瞧瞧的,都是些贫苦到出不起诊费的。我帮不了什么,只能送几副药,让他们略略心安罢了。唉,活人一世,难呐。”
张旭听完之后暗自赞叹,老瘸子医术没学多少,医德倒是学了十成十,要是他有那个天赋,大概会救很多人吧。
这天又有人来找老瘸子瞧病,张旭正帮着包药,却听到门口有人喊他。
“初阳,在家么?”
“啊,德宣,你从京城回来啦,这次科考如何?此行顺利否?”张旭看到来人正是他的多年好友严懿,便急忙起身招呼。
“你先坐,我帮你沏茶”
“还可以,中了二甲十四名。”严懿从他手里接过茶轻啜一口道。
“果然高中!恭喜恭喜,德宣你马上就能一展雄图抱负了。”张旭替好友高兴道。
“我这次能中,运气成分居多。初阳,你学问比我好太多,你也一定能高中的。”严懿向来佩服这位好友的才学人品,只可惜天意弄人。
“哈,我的那笔字儿你也清楚,我连举人都中不了,何谈进士。”张旭摇头苦笑。
听闻此语,严懿正想安慰他:“初阳……”
“德宣,别说我了,先说说你。你怕是不久后便要去赴任了,怎么还有兴来此?”
“家父要举办一场宴会,庆祝我中进士。你我挚友,我自当亲自上门来送请柬。”其实来之前严懿再三纠结,要不要请张旭来赴这场宴,他怕张旭心里难受,但是转念一想,张旭是他最好的朋友,若是不请,张旭怕是会更难过,所以他还是来了。
“好啊,这可是好事。宴会在什么时候,我一定去!”
“就在这月十五,你可要早点来,多陪我说说话。”
“好,我早上就上你府里叨扰。”
“哈哈哈哈,那自然再好不过了。今晚我就不走了,在你这儿蹭吃蹭喝。快去做饭,让我看看你厨艺有没有长进。”
“你这小子!那你过来帮我烧火洗菜。”
“好嘞!”
当晚张旭跟严懿彻夜长谈,聊了很多东西,从过往经历到人生来路。两个从总角之年便相识的人,一路走来,身份年龄变了许多,那份赤诚情谊,却从来不曾改变。
五月十五。
“刘伯,我去德宣家里,饭你自己吃,不必等我。”
“知道了,宴上少饮酒,如果结束得晚,就在德宣家里住一晚,夜路不安全!”老瘸子叮嘱道。
走了快一个时辰,张旭才从桑榆村走到了正尧城内。
严家离张旭家的祖宅很近,他很熟悉那一片,很快就到了严家。
“初阳!臭小子来了自己不进来,还让我出来迎你。快走,我带你去见见我父亲。”张旭在门房递上请柬后,严懿马上出来迎接。
“欸嘿,真热闹,不愧是严公子的好日子,这排场,当得起当得起。”看着严府张灯结彩,一片热闹,张旭调侃道。
“你这小子,啥时候都不忘编排我。我先带你去见过我父亲,然后跟你去看看欢儿,小丫头可想你了。要不是你俩年岁差的太多,我都想招了你做我女婿,也顺便替你解决婚姻大事。”
严懿一共育有两子一女,严欢便是他女儿,也是最小的那一个,今年七岁,深得严家上上下下喜爱。小丫头平日骄傲得很,很多人见她生的可爱,就想抱她玩一会儿,她却死活不让人抱,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对张旭却是喜欢得紧。
“……去你的!欢儿才几岁?拿自己女儿开玩笑,这是人干的事?你想认我这儿子,我还看不上你这个爹!”
“嘿嘿嘿。”
二人说说笑笑,穿过回廊进入后院,走到严礼书房门前。
“父亲,初阳来了。”严懿恭敬道。
“严伯伯好。”张旭拱手施礼道。
“旭儿来了,快进来让严伯伯看看。”屋内传出严礼略微苍老的声音。
张旭二人进入房中,便看到严礼坐在书案前,手里还握着一本书。
严礼如今正是知天命之年,双鬓已斑。今日居家,故而穿着很家常随意,里面穿着一件褐色长袍,外罩着件灰色大氅,头上簪着只木簪。
严礼与张旭父亲张起亦是好友,严懿经常调侃说他跟张旭是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交情。
当日张家落难,严礼帮助了不少,后来张起故去,严礼本欲将张旭接到他家,被张旭婉言谢绝,后来不时地让严懿接济张旭,张旭自觉无以为报,故渐渐不再接受严家的好意,但仍旧常来严家走动,两家的情谊,从未减了半分。
严礼看着亲密走进来的二人,微微点头。
“坐,今日你二人都在此,我便再考考你俩的学问。”严礼放下手中的书说到。
“父亲,我如今进士及第,还要考我?”严懿闷闷不乐道,他父亲向来严厉,若是考问应对出了差错,又会狠狠地批他。
“嗯?中了进士做了官,学问便要搁下么?不长进的东西!”严礼恨铁不成钢道。
严懿不敢再出声,只得乖乖由着严礼考问。
一番考问后,严礼满意的直点头,二人如今学问都不差,尤其张旭,很多回答令严礼都击节赞叹。眼前这孩子,高挑挺拔,一表人才,学问好,品行又端正,可称得上人中龙凤,打小他就很喜欢这孩子,可惜世事无常,天又弄人。严礼思索着要好好借这次宴席让学政赵参赏识张旭,好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