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道:“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始驾马者反之,车在马前。此三者汝可查知其一?”
这个问题一出,陈威瞬间懵了,他似乎读过这几句古文,然而此时全然忘记,便谦虚地问道:“敢问先生,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先生不无嘲讽道:“老夫还以为你已阅尽天下书籍,才会如此倨傲。罢了,你既有疑问,老夫当然要为你解惑,此语出自《礼记·学记》,说的是若要学得父亲高明的冶金手艺,其子得先学会缝制皮袄……”
先生这么一说,陈威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接着先生的话说道:“学生知道了,要学会父亲高超的制弓本领,其子得先学会编撮箕,初学驾车的马儿不会先为其套上马辔,而会让他跟在车后。学生还知道此篇中有一名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居民,教学为先。”
先生抚摸着长须说道:“确实如此,你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坐下吧,我们可以上课了。”
就这样,在初次的交锋中,师徒二人没有闹翻脸,而是在一问一答中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先生说道:“我听你父亲说了,你以前上过学念过书,有很好的功底,但是所学甚浅,不能学以致用,为师会循循善诱,以拓宽你知识的广度,同时加以深化,你若能潜心向学,他日也许能成为一代大儒。”
陈威暗自笑道:谁愿成为一代大儒?你不是妄称大儒吗?为何混成这副模样?便说道:“学生不敢奢望,只求学点实在的东西。”
先生说道:“你这样说,足见你的本性是谦虚的,这是一种难得的品格,为师很是欣慰。”
一个上午学下来,陈文学得头昏脑胀,昏昏欲睡,老先生学富五车,可是他偏偏遵循循循善诱的教学理念,没有给陈威传授过多的知识。而是就着《学记》里的这几句古文,说个没完没了,令陈威不胜其烦,照他这样讲,《学记》一章恐怕得讲上一个礼拜。
不过先生讲的也不全是废话,至少有些引申的话题和事例有助于陈威更好地了解这个时代,更好地融入这个时代的社会生活之中。
未时时分,老爷让阿福过来请先生和陈威到后园用茶,后园有一座精致的凉亭,环绕着凉亭的,是一方清幽秀丽的池塘,池中山石点缀,绿柳垂悬,凉亭中央放着一张大理石圆桌,一壶热茶冒着袅袅清幽的香气,老爷和夫人已在案边坐立。
见先生走来,老爷和夫人起身相迎,陈威跟在先生的身后,心里忐忑不安,爹娘请先生喝茶也倒罢了,为何还要稍上自己?自打来到陈府以来,除了那日与父母用膳,父亲还从未请他吃过饭喝过茶,莫非父亲也发现他昨日出逃的真相?或是他发现他深夜偷学剑术?无论哪一种,陈威都觉得脸上会挂不住。
却见父亲正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陈威暗暗想道,遭了,定然是被老爷子发现了!
老爷和夫人给范先生让了座,老爷说道:“威儿,你也坐下吧!”随后向先生说道:“小儿天生愚钝,让先生费神了。”
范先生却说道:“非也非也,陈威生性聪慧,是块读书的料,若不是生于伯爵之家,定能在科考上有所建树。”
陈英笑道:“先生如此看重犬子,老夫甚是欣慰,不过往后还是要承蒙先生多加提点才是。”
陈英转向儿子,严肃地问道:“威儿,昨日你在何处?”
陈威一听就慌了,糟了,还是让老爷子给发现了,忙解释道:“孩儿昨日偶得风寒,在屋里躺了半天。”
陈英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昨日究竟在何处?”
陈威见瞒不住,涨红了脸说道:“孩儿昨日确实不在府中。”
陈英继续追问道:“那你去了哪里?为何要瞒着老夫?”
陈威战战兢兢地说道:“孩儿闷得实在慌,出去转了一会儿。”
眼见老爷子怒上心头,夫人连忙向陈威说道:“威儿,还不快向你爹认错!”
陈威扮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爹,孩儿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陈夫人轻声对老爷说道:“先生还在这边呢,你消消气吧。”
陈英收起脸上的怒容,对范先生说道:“犬子顽劣,让先生见笑了。”
范先生置之事外,说道:“无妨,此乃伯爷之家事也。若有不便,老朽告退便是。”
陈英忙说道:“千万别,先生不是外人,快用茶!”
范先生品了一口茶,不住地赞道:“好茶!好茶!老朽已经多年未品过这般好茶。”
陈英笑道:“此乃上佳的西湖龙井,先生若是喜欢,回头我便着人给先生拿两盒过去。”
范先生笑道:“如此,则老夫却之不恭了。”
陈英说道:“今日请先生前来,本想饮茶闲叙,然昨日犬子出走一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因此今日不容老夫不向犬子问个明白,有怠慢先生之处,还请见谅!”
范先生说道:“无碍,伯爷只当老朽不在,尽管问话便是。”
陈威暗暗想道,也难怪,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聚仙楼那种地方,一旦有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遍大街小巷。
陈英平静地向儿子问道:“昨日你是不是去了聚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