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聚满了各色商贾,他们多是京城富户和来自山西与江南一代的客商。
陈威进去才发现,一楼的空间大的吓人,楼层主体颜色为棕色,布局严整,装饰豪华,除了排列有序的桌椅,在北檐搭了一个台。
台上一位红衣女子正伴着丝竹之声起舞,她跳的是大曲《绿腰》,这种舞曲陈威曾有过了解,然此时见一位体态婀娜的女子在明快的乐声中翩翩起舞,犹如一朵美丽的花儿随风摇曳,陈威立即就被这位女子吸引住了。
曾有诗赞这舞: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偏如兰苕翠,婉若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峰。
坠珥时流盻,飞去逐惊鸿。
这首诗萦绕在陈威的脑海,诗句和舞蹈联结在一起,更觉得妙不可言。
然而,随着陈威的进来,一楼的气氛为之一变,人群的注意力忽然间转移到了陈威的身上,刚才还享受众星捧月的舞者顿时显得黯然失色。
先前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骤然止歇,观众纷纷转过身来,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盯着陈威,看得陈威心里直发毛。为今之计,除了厚着脸皮视而不见,似乎别无他法。
这些目光分明透着愤怒与敌意,陈威起初不明所以,然转念一想,也就会意,因为他想起从前的陈威曾告发过一起盐商与官府勾结的案子,此举侵犯了广大盐商的利益。这也是为何这些人对他充满敌意的缘由了。
看来,那个陌生的陈威所做下的种种不合时宜之事,注定要让他背锅到底了。
好在沈约领着他走向旋梯,他终于舒了一口气,心想终于不是和这帮凶神恶煞同处一层。
待他上到二层,发现二楼以朱红色调为主,这里聚集的人明显比一楼少得多,空间布局也更为雅致,一楼的案桌上更多的是山珍海味,而这里的案桌就小巧精致得多,且案上也无非只有茶盏或是酒杯。人人衣冠楚楚,脑满肠肥,正襟危坐,一看便是官绅的模样。
这里同样搭了一个台,舞台是简约的江南风格,有小桥和画舫,台上两位优伶正在唱《西厢记》,台下没有如雷的欢呼声,只有认真欣赏的人群。陈威的出现并没有夺走优伶的光环,台下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陈威暗想,看来这二楼的人修养要高过一楼的那帮暴发户。正当陈威暗自庆幸之时,一个靠近门口的中年人看到了陈威,他急忙收起衣袖,远远地遁开了,生怕陈威玷污了他的丝织衣袖。其他人见此,纷纷向两旁闪开,给陈威留出了一条直接通往西面长厅的通道。
与一楼的人不同,二楼的这帮人都不屑于看陈威一眼,似乎与台上的优伶相比,陈威更像是个令人生厌的小丑。如果说一楼的人对陈威更多的是愤怒的话,这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则是一致的鄙夷。
没有嘘声,没有羞辱,只有远离,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进入西侧长厅,情况又是为之一变,这是一座宽旷的大厅,主体色调为灰白色,长厅呈长方形,一条中轴线纵贯长厅,窗边珠帘翠绕,廊柱都漆成了银白色,与大厅的主色调相接近,两边对称地排列着六十个长案,可容百余人同时聚会。
此时长厅已聚满了人,与一楼的粗鄙噪声和隔壁的死气沉沉不同,这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息,六十余名少男少女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坐稳,左侧是少年英豪,右侧是红粉少女,他们谈天说地,长厅里回荡着愉快的笑声。这里正在举行一场诗会。
相较唐宋时期,明代的诗词已走向全面衰落,这种在前朝盛行的诗会到此时已慢慢消亡,然而在社会文化方面,此时却比以往更加地丰富和多样化。
说是诗会,更多的是在一起吟诗作对,听戏唱曲,谈古论今,毕竟杰出的诗词都被唐宋各大家写的差不多了,后人想在这方面超越前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在上流社会中,还是有很多人热衷于此,时常以诗会友,不求杰作问世,只为附庸风雅。
陈威自然也清楚这些贵公子和贵小姐参加的所有诗会,并没有产生卓越的诗篇,他今日来此,就是想看看所谓名流云集的聚仙楼里是否果真聚了一群“仙”。
陈威一进去此间,便被热烈的欢呼声包裹,右侧的少女纷纷起身向他致意,完全不顾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从她们的声调中可以听出,对于陈威的到来,她们感到无比的意外与惊喜。有两位女子甚至离开了自己的位子,迎到陈威面前,殷勤道:“陈公子,你好呀!”
要不是事先对这座楼有过了解,陈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些女子居然都是自小养在深居的贵族小姐,这扑面而来的脂粉气息有那么一瞬间让陈威误以为自己错入了青楼。
不过两位少女似乎意识到自己太过招摇,羞赧地回到了座上,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陈威,在场的三十余位女子几乎都是以相同的目光望向陈威。这若不是身在花丛中,又是在何处?莫非是在梦中?
一旁英俊潇洒的沈约此时在陈威的身旁显得黯然失色,他急忙从陈威的身边遁离。
陈威顿时觉得不知所措了,那些秀气的女子一个个放下了千金小姐的架子,纷纷微笑着向他打招呼,陈威简直不敢往她们那个方向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