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已经没有阿彦了。”苏湄盯着陌谦的眼睛,直直地,不肯放松。
“要想变法,必先流血,即使有别的办法,也必须选择这一种,而至于他们,那是他们的选择,虽死犹生。”陌谦只好道出实情,他早已选择了这一条路,只能硬着心闭着眼睛一条路走到黑。
“那——今后呢?”苏湄连连向后退了几大步,完全不顾陌谦眼中的关切。
“今后,也是如此。”
苏湄吐了一大口血,软倒靠在凉亭的柱子上。
青澜城来京都的使团已经到达,苏澄在殿上面对喜怒无常的天子巧言相谈,引得皇帝对青澜城的印象变好不少,苏澄从皇宫中走出来,顿感神清气爽,独立于万里晴空。
“公子,咱们去哪儿啊?是直接回去还是……”家仆见状上前询问苏澄,因为他刚刚拒绝了皇帝的安排的行宫。
“唉——我才不想住皇帝老儿的地方,你瞧瞧这里面,沉闷昏暗,谁倒了八辈子霉才出生在这里。”苏澄看着威严高大的宫门,心想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来第二次了。
“公子怎可这般?”家仆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四处看看发现没有旁人听到才小心地放开。
“哎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今日先找个客栈,你们休息,我在这沽阳城逛逛,万一还能碰到阿姐呢!”苏澄钻进了马车,告诉家仆立刻启程。
待客栈的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他才独自出来,走在沽阳城的大街小巷,既当观赏,又顺便找找苏湄。
巧合的是,苏澄刚出客栈就看到姐姐,像他姐姐苏湄,容貌身形都相似,可是,却又不像,只因他从未见过苏湄如此颓靡伤心,衣衫上染了血,是从嘴角滴落下来的。
“公子,就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比如迷药之类的吗?这样至少不会死人。”苏湄还是不甘心。
“若用迷药,醒来发现回风崖失守,他们更加会拼死抵抗,况且,对待江湖上的人,就要用江湖上的办法解决,光明磊落,才是君子所为。”陌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苏湄,生在乱世,没有人能够幸免灾难,你和我,也是一样,因为手中沾满鲜血,我也没办法悬崖勒马了,我不会有善终的,我承认,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以后所有的事情,也一定会是我做的,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伤害你,而已。”
苏湄支撑在柱子上,摇摇欲坠,她两只手的指甲已经血肉模糊。
“公子,我也没有办法,原谅你,这一战过后,你我便不要相见了吧。”尽管陌谦心有苦衷,她还是对绿萝的死念念不忘。
苏湄拉开战势,而陌谦却无动于衷。
“苏湄——”陌谦的声音颤抖,眼前却迎来了致命的一招,他慌乱躲开,回头一看,苏湄站在原地,粲然一笑。
鲜血从口中涌出,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去人人传唱的天堂了。
耳畔却传来大声的呼喊:“阿姐!阿姐!阿姐你醒一醒!”
苏澄刚开始站得很远,以为阿姐早就看到他了,得意忘形地一直在凉亭外踱步,结果看到苏湄突然倒下,他才及时赶了过来。
“你——”苏澄看到陌谦剑拔弩张,抽出剑来就向他刺去,陌谦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流光剑刺穿了他的前胸和背后,剑上,大片大片猩红的血迹。
“阿澄!”苏湄勉力看见苏澄的动作时,即使她大声地呵斥,也已经晚了。
“我——”苏澄手足无措,他本以为,眼前的这个人武功高强,会实打实地和他打一仗。
“你——”苏澄此时也顾不上姐姐,持剑的手僵持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拔出来吧。”陌谦闭上了眼睛,两只手依然垂落在身侧,没有去捂住鲜血奔涌的伤口。
苏澄小心快速地拔出了流光剑,剑拔出的那一刻,血甩在了他年轻稚嫩的面庞上。
陌谦很明显已无力支撑,可他还是勉强站直站稳,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苏湄,欲言又止,随即转身离去。
天降大雪,乃祥瑞之兆,雪花飘满了天地间的每一个地方,降落在鲜血上,触目惊心。
白与红碰撞,说不上壮烈,却也十分美艳。很多美艳的东西,不一定都与美好相联,比如美人与蛇蝎,总是一并出现在人们的话语里。
苏湄见陌谦一言不发离开,费力打起精神,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向茫茫大雪中诘问:“陌谦,你有血有泪吗?”
陌谦的脚印在雪中留下一行行印记,他没有停下脚步,也还是任由鲜血外涌,一滴一滴落在晶莹纯净的雪地上,清冷的声音从雪中传来,回响在苏湄的耳畔:“我无血,也无泪。”
说完这句话,陌谦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无声没入飞雪中。
天地间苍白无垠,这一场大雪中,陌谦踽踽前行的背影,鲜血落在他曾经踏进过的脚印里,无声无息,像是人世间剜心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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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好生休息。”陌谦在明妃金碧辉煌的寝宫里,准备告退。
“好,我知道了。”陌采晗把竹筒向衣袖里塞了塞,抬头看了看陌谦,发现他今日脸色苍白,在这温暖的皇宫里竟然也勉力站稳,脸上却仍然是以往镇定稳重的神情。
“子让,回去好好睡一觉。”陌采晗还是忍心不下,伸手扶住陌谦,一步一步把他送出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