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我儿子他是怎么死的?我要去给他报仇!”老妇人拿起了案板上的菜刀,愤然问苏湄。
“我只在河中找到了令郎的尸体,那条路上已经没有人了。老奶奶请节哀顺变,我会为令公子讨一个公道的,令郎的死因我正要去查明,请您稍安勿躁,等我片刻,天亮以后我一定会回来的,我把舍弟抵押在您这里,可以吗?”苏湄遭到了阿陶无情的眼神暴击。
那老妇人只是央求苏湄一定要找到杀害阿夜的人,便没有多理会阿陶。
苏湄想能在这暗夜之中对过路之人杀人不眨眼必然是有什么秘密怕被人传出去。苏湄沿着阿夜回家的路和那些车队留下的辙印一直向前追赶,直到看见了庞大的车队和守卫森严的黑衣护卫,她才知道,这群人,不简单。
苏湄看准时机,打算一试,一个赶牛车的人却抢在了她前面,牛车上虽然没拉什么东西,但是依旧体型庞大,由于夜路黑暗,不小心撞到了黑衣人的货箱,一时间牛车垮散,货箱也被掀开,苏湄看得出来黑衣人本无杀心,但是货箱就像是他们的逆鳞,一被掀开,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眼前的人,因为,货箱里是真真切切的闪着寒光的兵器。
苏湄离得不远,看清了黑衣人的身形武功,她自知自己能力有限,去了很有可能命丧黄泉,日后若有机会,再对付这群草菅人命的恶魔。这群恶魔,不可谓不心狠手辣,不但是牛车上的人,就连那头一头雾水的牛,都被他们用乱剑砍死,倒在地上血流不止。这是什么样的人?心肠歹毒至此!
苏湄回到老妇人的家后,不敢告诉她自己后半夜的经历,只好编了谎言说阿夜被一起做工的朋友迷惑,去了附近的青楼,花天酒地,结果喝多了酒,一头栽进河里淹死了。老妇人悲痛欲绝,虽然眼含泪水说是不相信阿夜会做如此之事,却还是给苏湄和阿夜做了早饭,感谢他们帮她找回阿夜的恩情。
“老嫂子,我怎么觉着这姑娘说的,不像是真话啊?您的家教严格,就算是家贫,阿夜也从来没做过让人丢脸的事情。您还对这两个骗子这么好做什么?”苏湄和阿陶走后,老妇人的邻居李婶想到阿夜走后,老妇人孤苦一人,便来与她作伴,听她说起此夜的遭遇,对苏湄所言阿夜的死因表示怀疑。
“我知道,我的阿夜决不会去做有辱门楣的事情,苏姑娘如此说,必然是有难言之隐,我隐隐约约有种预感,阿夜是因为被卷入了什么事情而被灭口,苏姑娘应该是怕我接受不了,所以才编了个借口吧。”老妇人看着阿夜的尸体,不忍再多说什么。
“苏姐姐,你为什么要骗那位老奶奶呢?我都听出来了,你不是在说实话。”阿陶心生不解。
“是啊,那位老奶奶也知道我在骗她,因为她或许已经知道了真相,因为真相实在残酷,而我们却都没有转圜之力,又何必说出来再一次血淋淋地揭开它呢?”
“陌卿,那批军火运到何处了?”云锦紫衫的少年老练大气地问,即使他仍是一副稚子的面庞,虽然年幼,却也要承担起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重责。
“已到青澜城外,择日便可送达。”太子身边,正是一身白衣、有些冷漠的陌谦。
“陌卿,青澜城的那两桩事故,对不住了,你也知道,一旦这件事情出现破绽,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生路了。”太子有些卑微地向陌谦说道。
“我知道,殿下又何必自责,若要成大业,总要有牺牲。”陌谦缓缓说道。
“可是,陌卿,你向来爱惜百姓,我怕……怕你会感到痛心。”太子之所以选择陌谦,其中一点也是阅览过他丰厚的政绩。
“只要殿下事成之后好好对待百姓,爱民如子,他们的亲人也不会怪罪您的。”陌谦如是说。
从东宫回家后,陌谦却在微弱的灯光中看见了父亲的脸,“你每日都这么晚回家吗?”陌丞相虽已年老,威仪仍在。
“是,父亲。”陌谦从摇晃的马车里走下来,跟随父亲去了他很久未去的宗祠。
“时间久了,有的时候就会忘掉为什么活在这世界上了,你说对吧,子让?”陌丞相忽然这样问,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很久没有给祖先磕头了,看样子你也是,整天东奔西跑的,不如今日我们父子就在祖先面前谈谈心。”陌青冉自己先跪在了蒲团上,定定地盯着抬头可见的牌位。
“子让,自打两年前你弱冠成年,我就不像以前,对你要求那么严格,自打你中状元入朝为官以来,我更是没怎么管过你。”陌青冉似是在表达自己的愧疚,却又没有明确说出来。
“那是我以为,我该教导你的,在你二十岁以前,已经全部都教给你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为父本不该多加干涉,如今,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让你日日奔走为其谋事的人是不是太子?”陌青冉看到陌谦不怎么想说话,却也依旧问了下去。
“是,父亲。”陌谦只怕父亲对自己的欺瞒颇有微词,只是诚实地回答着。
“好了,我知道了,前些年,我与陛下商讨推行新政,他那时还满腔热血,意气风发,只不过,因为这件事,很大一部分朝臣都告老还乡,他在朝中的支柱也一天不如一天;而我,也因此造成你母亲离家出世的情景,新政虽然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朝堂的格局,改善了百姓的生活,却让我和皇上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慢慢地,我们以前结交的友情越来越淡,我和皇上,也只是君与臣的关系了。再加上新政并没有进行彻底,朝中残存的很多毒瘤也渐渐令我们力不从心,他也就懒得费心,我进谏几次看清楚了他的态度,也就不了了之了,最多就是在他不经手的事务上暗下工夫,让超纲不至于极其混乱罢了。希望你,和你扶持的日后的君主最好不要变成我和圣上这样。”陌青冉一声叹息,包含了多少无奈,都被陌谦看在眼里。
“父亲,谢谢您。”陌谦知道多说无益,他只需好好践行自己当初的诺言,便是对父亲的不辜负。
“父子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敞开了说的呢?只可惜你母亲,她年轻之时性情刚烈,毅然决定皈依红尘,如今就算看开了,也错过了你的成长。”对于亲爱之人做出的决绝之举,他无法挽留,更不能强制,作为一个丈夫,他并不合格。
“父亲,母亲在天之灵,她会理解我们的。”陌谦真挚地说。
“对了,我记得那个女孩,以前经常在你身边,怎么不见了呢?她是叫——”
“苏湄。她只是觉得在相府闷了,她本是江湖人,于这深宫大院自然浑身不自在。孩儿不能决定每个人的去留。”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想要相守的人却无力挽留。
“那天小琴来告诉我,你有一日睡了极长的时间,醒来时脸上挂着泪水,出什么事了吗?”
“我没事,多谢父亲关心,那日睡得沉了一些,又梦到了极为伤心的事情,醒来难免迟钝,让父亲担心了。”陌谦想起那天,光景如昨。
小琴看见陌谦终于醒来,心里像落了一块石头,公子昨天晚上睡前叮嘱自己,如果他到时辰没有醒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叫醒,哪怕拿上他头顶的刀砍他一刀也无妨,幸好,他及时醒了,自己也不用担心被相爷责骂了。
“公子,日后是否后悔?”小琴和阿微一样,都是陌谦的死士,不过伪装得甚好,苏湄没有发现罢了。
“无碍,此行一遭,已弥补我此生遗憾,再在这些俗事上费心,可就要惹太子殿下恼怒了。”陌谦在梦境中倾其所有,结局终究还算圆满。
“公子,秦娘那边来信说,现在恰值秋末,风景最是凉爽舒心,问公子要不要过去散散心,从沽阳到青澜城,几天的日程就到了,不会耽误事情的。”
“那便去吧,你不要跟着,备好马就行了。”陌谦扶了件披风就出去了,没有多在房间里逗留。
几日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算上在马背上游览过的别样的风光,就很长;如果只算日夜奔走的路程,也是一瞬就到了青澜城的郊外,这里正好毗邻青澜城著名的两色奇观,风景十分怡人。
从他的角度望去,前方是一大片的青绿色的草地,正适合策马狂奔,如有满怀心事不能言说,在广阔的天地间任意遨游,也许能将这忧愁减去三分。
“小姐,您慢点走,若是您受了伤,夫人老爷可不会轻饶了我们。”陌谦刚下马,一个穿着浅绿色襦裙的姑娘十分欢喜地向他的方向奔来,后面的丫鬟提心吊胆地追着。
果不其然,那姑娘许是跑得太匆忙了,眼看着就要和大地接吻,陌谦上前一步,顺手扶了一把,抬头时看见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吓得他赶紧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慌乱之中,自己也碰到了什么东西,步子不稳,差点栽到在地,那姑娘看见,及时拉了一把,便紧握着他的手不放了。
长久的缄默是有两种的,比如,小心翼翼静待发生改变,就像陌谦;也比如,抓住时机不肯放手,比如那位弱不禁风还十分向往野外的姑娘。
“姑娘,你没事吧?”一直没有动静,陌谦只好先开口打破沉默,却被那姑娘无情地打回。
“公子自己还站不稳呢,还问我?”那姑娘两只眼睛清凌凌的,火热地盯着陌谦。
“在下一时疏忽,让姑娘见笑了,如果没事,还请姑娘放开我的手……”那女孩却当没听到一样,双手钳住陌谦的身体,把他直直地压倒在地上。
“小姐!”两个丫鬟一见慌了神,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办了。
“啊!墨瑜公子!你是小姐的未婚夫,你快管管她!”一个丫鬟眼尖看见了他,急急忙忙跑去喊他。没错,就是那个被云曦叫做章鱼的——墨鱼。
“哇,世风日下啊,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种场面!”云曦努力地睁大眼睛,对陌谦和那位姑娘表示十分感兴趣。苏澄连忙捂住了小媳妇的眼睛,说着“非礼勿视”。
非常不巧的是,苏澄和云曦应墨鱼兄之邀来附近赏景,没想到遇上了墨鱼兄自小订的娃娃亲叶浅浅,叶浅仗着自己花容月貌,本来听别人说墨瑜风流倜傥对这桩婚事也没有如此沮丧,结果在见了一面之后拼命拖延,而且看见好看的年轻的男人忍不住上去调戏一番,目的就是为了让墨瑜看见,坚定减肥的心态。
“浅浅,使不得使不得,这位仁兄,对不起啊。”墨瑜急忙把叶浅浅拉开,连声向陌谦陪着不是。
“浅浅,你怎么能这样呢?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我遵守婚约把你娶回家,你让这位兄弟怎么办呢?人家也正当年轻力壮,这不好的名声传出去了,谁愿意嫁给他?”墨瑜低声在叶浅浅的耳边附言。
不过,他这番话,正巧不巧地无法避过自幼练功、耳力极好的陌谦,可他的未婚妻——叶浅浅却不这么想。
“谁说没人嫁了,谁说要嫁你了?你这个死胖子!”叶浅浅走到陌谦的跟前,十分温柔地问了一句:“不知公子可有婚配?若是没有,我愿意追随公子。”
墨瑜肥大的身躯挡在了陌谦和叶浅浅的中间,憨厚地笑着。
陌谦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越过墨瑜向叶浅浅说:“在下没有婚配,不过在下已然不打算婚配,还请姑娘莫要再与这位小兄弟开玩笑,只要你认真向他说,我想,为了娶你他一定会听的。”
苏澄看氛围渐渐变了,这才堪堪放开云曦的眼睛。“啧啧,真是可惜,这么帅的公子哥儿,居然信了佛道。”
“不过,我总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这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呢?”
哦,对了,是苏湄——他的亲生姐姐!苏澄在心里悄悄地说。
“果然都是看破红尘的人,一样地对人间俗事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苏澄阴阳怪气地说,搞得云曦对他侧目而视。
“什么?你都不认识我们,你看透了什么?”墨瑜十分不解,似乎多出来的肉挂在身上阻碍了他思考的速度。
“傻子,快走吧!”叶浅浅一听陌谦的回答,心想着这人心思如此机敏,一眼便看透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遂拉着墨瑜快速地走开了。
“公子,我来迟了,没有让您等太长时间吧。”秦叔从家里来接陌谦,他是秦娘的丈夫,而秦娘,是陌谦自小十分依赖的奶娘,曾经也照看了陌谦十几个春秋,在母亲离开家的那段时间,秦娘看到陌谦心中郁闷,却又从来不说,怕他闷坏了,便带着他来了她的老家——青澜城这片四季如画的土地上。
年幼的陌谦见惯了深宅大院的威仪庄严,礼数层层,起初来到这乡间还觉得人们粗野无礼,几天以后就被善良的乡亲和无边的景色所感染,心中一下子就放开了,对母亲忽然的离开也有了自以为是的理解,不管怎样,他是把心结打开了,这里,对于陌谦而言,是调解心情的好地方,也是最能够让他安下心来的地方。
“无妨,秦姨还好吧,我带了她喜欢吃的东西,不知道她还肯不肯赏脸给我这个曾经的人。”陌谦粲然一笑,快马加鞭和秦叔向秦家骑去。
“苏澄,姐姐现在在哪里啊?”云曦也像苏澄一样,看见陌谦不自觉地就想到苏湄,她真应该问问那位公子有没有见过苏湄姐姐。
“我姐姐?我不知道,她走之前说自己要云游四海,连个招呼都没打,半夜收拾包袱走的,别和我提她!我现在还生气着呢!”苏澄想起苏湄只留了一封信就走了,那么长的一封信,给他的内容都没有给云曦的多,就那么短短几个字:
吾弟苏澄,吾将远行,莫追,见信时,吾已离开青澜城,勿念。
就那么几个字啊!是在是令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因为这个生气啊!那你还真的是错怪姐姐了!”云曦笑道,她的眼睛笑起来向弯弯的月牙,令人心旷神怡。
只见云曦把一沓厚厚的纸递给苏澄,示意他翻开看一看。
“这不是阿姐给你留的信吗?你给我看干什么啊?”
“这是苏湄姐姐给咱俩留的信,你仔细看看!”苏澄翻开厚厚的纸笺,第一张也是短短的几行字,就是要云曦好东西要和他分享的意思,剩下的几十页,密密麻麻尽是剑谱,招式都画得十分仔细,最下方还有批注。
“这下,你就不要自作矫情了!”云曦爽朗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