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三更，檐上的星月还胧朦朦地洒下一抹斜亮的清辉，那清辉似是长了脚一般的直溜溜地射进沈府西院的正房里。

房里，孙予梅歪头斜靠在床榻边的木柱上，凄凄然地闭眸浅息着，在她脚边，墨斋就简铺了一床小褥，极薄的睡褥就平放在房中的灰泥地面上，墨斋累极了，她扭着自己的一只臂肘枕上便睡了。

夜无声，灯火彻亮的房里，此刻也就只有浅息轻眠的睡音散来，除了那已燃大半的红烛还在黑夜里熠熠地流出清泪外，四下里，寂然寥言……

仰脸睡在床榻上的沈玉雪，突然从睡梦中对着自己脚边寂然的空隙狠蹬了一下，就这一下，她似是从那无言的空隙里拉踩到了力量，拽着那份气力，沈玉雪猛地又蹬一腿，那短粗如藕段一般的两条嫩腿，就直扑扑地腾在了半空中。顺势，沈玉雪微微一躲，那胖悠悠的肉身就朝着靠墙的一面床沿边扭了过去。继而，沈玉雪高悬在空中的两条肉腿猛一降落，直楞楞地就越过了平铺在榻上的纳了缎绒的垫褥，肉腿对着褥垫下顺溜无隙的实木挡板砸了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便打破了这静谧凄寥的寒夜，孙予梅被这一声“巨响”惊醒，她猛地扯开自己似是涂了黑料的双眼，脑袋一斜，额间一绺凌乱的发丝就扑地闪到了自己的脸前，孙予梅无心拽扯，只端住倦身，朝着沈玉雪望了过去。

也不知是这“咚”的一声，吵醒了沈玉雪，还是双腿打击床板时镇痛了自己，沈玉雪顺势就紧闭了自己已浅合着的双眸，咧开粉柔的双唇，“哇~哇~”地大哭起来。

孙予梅将睡榻上的沈玉雪抱起在怀里，“哼哼哈哈”地念着不知名的小调，轻哄着怀里的沈玉雪。沈玉雪喉间嘶着时强时弱的哭声，哭声在孙予梅温和有耐力的安抚中渐渐止歇，只那哭声将将止住时，却又似不甘心地哼出一声，这一声如同是长箫奏出的最后一音，在即将结束时却还闪出继以悠扬的音息。

虽然沈玉雪的哭声眼见着要停止了，但这最后的一声却似乎还饱含着能够从头嚷嚎的生命力，因而孙予梅仍然是将她紧抱在怀中，依旧轻哼着那首说不出名姓的安曲。就是沈玉喉间窜出的这最后一声的哭嚎，拽醒了正卧在凉地上熟睡的墨斋，墨斋揉着惺忪的睡眼，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不自觉地就朝那被放在床沿边的木盆走过去，朦胧中，墨斋一脚踢在了床边悬着香帐的木柱上，虽只发出了一声低微的撞击声，但那极低沉的声音却还是刺进了沈玉雪的耳中，她喉间还没歇止的最后一音，又似续上了生命力一般，开启了新一轮的哭嚎，孙予梅口中那无名的安歌也紧接地续唱了起来，孙予梅一边哼着，一边向墨斋使来眼色，此刻的墨斋正抚着她那只刚刚撞击到木柱的脚，又痛又悔地搓揉着它。因而并未瞧见孙予梅递给她的讯息，无果，孙予梅抱着沈玉雪走到她的身边，用唇语示意她不必再去打水。

墨斋直起身来，轻轻地点了头，抬眼间，正好瞧见了沈玉雪粉白的肉脸。此时，沈玉雪已经止住了哭声，正扑闪着晶亮的大眼望向孙予梅，孙予梅也一脸笑意地回望着沈玉雪。墨斋轻蹙着眉头，细看着眼前的沈玉雪，忽而，墨斋笑出声音来，“姨娘！姨娘！姨娘！”

孙予梅被她这般连连地唤着，不觉又悬起心来，也不问墨斋缘由，就只是蹙着眉头，用无声的唇语来示意墨斋小些声响。

但墨斋却不理，仍然是激动地笑道：“姨娘！姨娘！你快看，玉雪小姐脸上的红晕都退下去了！”

听完，孙予梅怔怔地定神一看，果真！沈玉雪一脸的粉白模样，哪还能见到半点红光，孙予梅迅速地将沈玉雪放到睡榻上，颤抖地伸出自己有力的双手，一件一件极慌极快地解开裹在沈玉雪身上的薄杉，衣衫一开，孙予梅被眼见的粉白色惊了个喜笑颜开！孙予梅还未开口说一话，那憋了半月之久的两汪清泪就顺着双腮淌了下来。孙予梅也不擦拭，就任凭眼泪流下，唇上的笑似是刀刻在嘴边一般，她好久都没笑了！

见孙予梅笑，睡在床榻上的沈玉雪也“咯~咯~”地笑，站在床边的墨斋在欢笑中，不觉地泪也糊了满眼，却还是笑着说道：“好了！好了！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