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霁安自在孙予梅的房中晕倒后,就一直在沈府的西院里养病,母亲梓兰日夜守护在他的床畔,孙予梅将沈玉雪安置在西院的其他房后,自己则和梓兰一起日夜服侍在姚霁安的身边。四年前,孙予梅的儿子沈佳晟就是被这天花夺去了性命,自那时起孙予梅便恨透了这病祸。
因而,当这天花再度袭来时,孙予梅即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她也要将姚霁安保全,保全她孙予梅在这薄凉世界里的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的孩子。她要护好梓兰母子,护好姚霁安免受天花的侵袭,更要护好梓兰,让她避免与自己一样,去经受这折磨人的丧子之痛。
好在有神医每日夜间前来西院问诊,以及沈府上下的精心服侍,遂而这姚霁安从生病到痊愈也就五天的时间。五天后,姚霁安已经可以蹦跳着下地了,梓兰和孙予梅都扬着已经干涸到挤不出泪滴的双眼,目视着在平地上蹦跳着的姚霁安,孙予梅挺着青黑的眼圈望向梓兰,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这康复之后还是说蹦就蹦,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梓兰也举着如她一样青黑的眼角回望向孙予梅,“谁说不是呢!在这一点上,我们就不如孩子!”
然而,五天之后,农历新年便已过了。
今年的沈家只寻着以往新年的模样在檐廊门隙之间张了灯,挂了彩,只是不致使外人看起来沈家别无了新年的气象。但是沈府的主子们都已无心欢度这热闹的节日,即便是今年收账颇丰的沈棕清,对此也是了无心思了,主子们无心,下人们哪还敢有意。所以,与别处的热闹喜庆不同,沈府上下都因这位从亓城来的姚家少爷——这位沈棕清恩人的少爷,染上了天花而使得它们的新年如同平日。
好在,三十将过,姚霁安就已康复了,当姚霁安从地上跳起来的刹那,当神医给其确诊过脉息的一瞬,整个沈府上下都才敢从憋缩的安静中透漏出几份压抑了多天的喜色。
沈太太章君杉为庆贺姚霁安大病初愈,也为了补回那被遗失的,新年本该拥有的欢愉,遂从百戏园中请了台戏来,就摆在北院的大亭里,这一班戏从正午开唱,直唱到黑幕高升,那唱戏之人都掌灯而亮喉。
沈太太特意嘱托,大戏开唱后,谁都可以来听,也愿意让谁都来听。
因为沈太太说,这出戏主要就是为姚霁安请的,所以梓兰也不好拂了沈太太的面子,于是便拉着孙予梅一块去了北院,这二人就与章君杉挨坐在一块,沈太太居中,梓兰坐其左侧,孙予梅居右。但是梓兰和孙予梅二人都不好听戏,碍于情面又都不敢离席。
梓兰只半靠在椅背上,因这些天里不分日夜地照顾着姚霁安,所以她倦怠极了,靠于椅上的梓兰,微撑起一只细手轻举在额间来托起自己沉重的脑袋,想是她半句戏词也未听入耳间,所以梓兰那深重的思绪里也就顺不进半分戏曲的情节了。
再见那孙予梅,整个后背都倚靠在了梨木花椅上,她一手随意地置在椅边的撑手上,另一手则捏着颗颗粒饱满的葵花籽,孙予梅轻缓地将那葵花籽抬至自己殷红的唇边,一双大眼空洞无光地望向离她不远处的戏台上。孙予梅与梓兰一样,此刻,都听不进戏台上念出的半句唱词。但奈何坐在她俩正中的章君杉却是个十足的戏迷,只见她端正地坐戏台正下,双手叠握叉在膝间,圆月般的小脸正对着舞台正中,微仰着一双含笑的细眼,津津有味地咂摸着台上演员的唱词与动作,还时不时地跟着舞台上的伶人轻哼上一两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