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棕清听完修束篱的话,猛地抬起头来,呆呆地望向她,脸上那刚拥起的甜笑还未漾满全脸,便突然地被收缩回去,那本该溢满笑意的英俊面庞上现在只留有数不清的无措。
良久,
沈棕清似是回过神来,“篱妹,我都考虑好了!”他呆呆地期望着修束篱的回复,或许,修束篱接下来要说的话,在他的心底,早就已经猜出了,“清哥哥,我还没有考虑好……”虽然提前预想到了,但是沈棕清还是被修束篱的话唬了个猝不及防,犹如一道霹雳,闪在他的头顶,除了听清一句“清哥哥”外,他的耳畔就只有猛雷震过后留下的滋滋声,但是他知道,紧接而来的必是如注暴雨了……
半晌,沈棕清开口道:“既然篱妹说要再想想,那就再想想吧!”说罢,他退身出来,离开了修家,全然没有听见,追在他身后的修父、修母说了什么……
沈棕清从修家出来后,心中毫无方向,只是跟着感觉,沿着沾了水的泥路一直走,一路向前。
走至烟青矮墙处,他也没有弯进街里,仍是沿着泥路,直直向前,他怎会不知道修束篱话中的深意,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修束篱,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自己的父母,他没有想到,自己从小就视作妻子的人,有朝一日会拒绝成为他的妻子。
也不知是在泥路上走了多远,沈棕清竟沿路来到了深郊的月影寺。
寺庙并不很大,只一单间,远远地高悬在山颠,周围镌青染绿,山下,一级一级的楼梯直直向上,庙虽不大,但前来参拜的人却络络不停。沈棕清站在最近的一节楼梯下,苦笑一声。
近旁,有一身上穿着灰青破袄,脚上蹬着黑布棉鞋,但其中一只鞋的鞋尖处已经破损,露出了旧黄的棉絮,那人皱容满面,银发稀零,他的身后紧跟着一身着黑绸厚袄,肩套湖蓝背心,腰间还系着一滴翠绿石的人,那人脚上穿着一黑底朝靴,虽是雨天,脚底却不沾分毫尘屑,他手捧一锭细银,步步不移地紧随前人,口内含笑,道:“求大仙给算算,我这趟出门祸福多少?能挣多少?”
大仙咯噔一笑,“不算!不算!此是天命,由不得我算!算不得!算不得!且走罢…且走…”说完大仙便拂袖远去,不见踪迹。
大仙远走,那要算之人便也无趣地躲开,离开时却仍伸长脑袋,苦望着大仙的踪迹。
此刻,只剩沈棕清一人留在原地,周围虽然人群熙攘,此处却也独静无扰,高处山岚叠翠,细看自己若尘埃般微小,府仰一瞬,又苍穹万里,地远辽辽,而自己又好似是充斥了整片天地。
沈棕清想到那个求大仙算祸福的人,又望着大仙刚刚走过的路,轻笑了一声,“不过是个算命的!”
“公子此言差矣!”沈棕清被身后这突然的一句回复唬了一跳,遂回过头去,那大仙正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后,“这命乃天意,我从不窥揣,也不敢窥揣,更窥揣不得,我只探人运,不算人命!”说罢,那大仙,微仰老脸,满眼慈和地打量着沈棕清。
沈棕清猜出了他的意图,只淡淡地说出一句:“要算可以,但我可没有一整锭的银子给你。”
大仙缓道:“我若要算,多少钱都算,我若不算,多少钱都不算!”
“那好!那就请大仙给瞧瞧我运理几何?”沈棕清两眼一闭,平摊出双手递至大仙眼前。
大仙笑了笑,按下他的双手,随之紧闭双眼,晃动着脑袋,头上那点稀零的毛发,根根可寻,毛发立在大仙那银亮的头皮上,借着冷风肆意地飘飞,他口内喃喃地念叨着,忽而双眼一睁,黑睛上翻,眸中只留下两抹惨淡如雪的眼白,沈棕清被吓的一个趔趄,大仙就手扶住,语气急促,道:“你可往西!你可往西!你可往西!”
沈棕清惊惊地望着他,又见,大仙眸中眼白一闪,黢黑似木的双瞳便定在了眶中,语气甚缓,道:“你若舍了,便是得了!你若得了,也是舍的!”说罢,大仙撒开沈棕清的双手,仰天一声长笑,而后口内连连唱道:“手中之物尽可舍,尘间之物都可得……”
而后飘飘然,又远去了。
只留沈棕清一人立在原地,微小似凡间尘埃,磅礴可充斥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