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街邻里巷户门紧闭,萧瑟的寒风裹挟着雨雪,使整座京安城在巨大空黑的天幕下怅然萧索。
沈玉雪,在温暖的襁褓中酣睡了整整一天,全然不知襁褓之外彻骨凌寒的一切,更不知,她日后赖以栖活的沈家大院外,有谁正在慢慢靠近。
阴冷的寒风中,一黛蓝色马轿在空无人烟的街道上缓慢前行,行至沈府的正门处,马车停了下来。从车内走下一年纪不大的妇人,刚一下车,妇人那用一根乌丝草草挽住的长发便在风中慌乱飞舞,与妇人一同下车的还有一年幼小儿,约莫三四岁的光景。下了马车,他们径直地走到沈府那紧闭的门前,妇人一手挽着幼儿,另一只手的肩背处轻悬着一个玄青色的银布小包。
门前。
幼儿仰起被冻的红彤彤的小脸蛋望着妇人,发出稚嫩的童音:“娘亲,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沈伯伯家吗?”
妇人也仰头望着在风雪中赫然矗立着的木雕“沈府”门匾,她并未吱声,只是伸出肩头悬挂着小包袱的那只手,敲了敲眼前高大的油漆木门。
微弱的敲门声被夜空中飒飒而起的冷风裹卷挟尽,幼儿继续仰着那张嫩红的脸蛋追问:“难道沈伯伯家里也没有人在吗?”
“不会的,这么大的院子,怎么会没有人呢!沈伯伯一定是在屋里的。”这一次,妇人回答了幼儿的追问,继而她又伸出被寒风早已冻的红肿的手,重重地击在了沈府的亮漆木门上。
一下,二下,三下……
“有人在吗?开开门啊?”
“请问沈棕清先生是住里面吗?”妇人喊,幼儿也跟着喊。
一声,二声,三声……
檐上,一阵阵冷风吹过,妇人紧了紧身子,伸出手将站在她身边的,早已冻的瑟瑟发抖的幼儿紧紧地搂在腰间。
寒夜,瓦砾沙沙作响的声音,落叶被残风追逐肆意逃窜的声音,在墙角瓦缝间躲避的野猫的呜咽声音,妇人拍打大门叫喊的声音……都被黑夜无限地放大,又无限地咀嚼,吞咽。
良久,沈府的门房里亮起了微弱的光,随即,大门打开。
门房举着一只长烛,半披着厚袄出来了,长烛上柔亮的烟火,在妇人盈着泪的眼中忽大,忽小地摇曳,而后,慢慢地变成了一枚火亮的长炬。
门房对眼前这一大一小的人儿,看了又看,只见妇人那修长的乌发间散系着一根乌色细丝花绒,素净的脸上缀着点点泪光,一张巧嘴红中透紫,她上身穿着玄青色鼠绒制的对襟襦袄,下身套着深褐色貂鼠百褶长裙,在她身边齐腰站着的小儿,颇有几分她的神色,一眼便知这是对母子。
门房清了清打结的喉,舒平了紧皱的眉,挤出一张笑脸来,“请问太太贵姓?这么晚找我们沈爷有何贵干?”
“原来他真的住这。”妇人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