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学历?”
“高中毕业。”
“毕业证拿来我看看。”
领导看了毕业证很满意:“中下贫农,成分也好,毕业证带好了,将来去了部队还可以参加高考,要继续读大学。国家重点培养的人才。”
领导找我奶奶谈话,当时我大伯在部队还没有转业。我爸也要参军,就问我奶奶:“大娘,国家把你两个儿子都带去参军,你愿不愿意。”
“愿意,非常愿意,他们出去外面可以见世面,可以学本事,窝在家里,没有出息,没有能耐,如果能给国家当栋梁,求之不得,交给你们我很放心,你们好好栽培吧!”我奶奶非常高兴,因为她的儿子眼看着将来就要出息了。
邻居们都说奶奶是不是糊涂了,家里分了自留田,眼瞅着这个儿子刚能出力帮忙干活,就送出去当兵,家里的活,她弄得过来嘛?
我奶奶说:“家里这点地,累不死我。把孩子困在家里,能有什么指望,让他们到外面去,跟着共产党,将来才有大用处。”
所有参军的人,都穿了新军装带着大红花,临走的时候,还请了所有的家属去大食堂吃饭,吃的伙食特别好,白面大馒头,白菜炖豆腐。猪肉炖粉条。有些家属,吃完了,还偷偷在怀里揣上一个馒头。
当卡车载着他们呼啸而去的时候,更有甚者,追着车子呜咽哭嚎,我奶奶特看不上那些人,回来跟人家讲:“还能往怀里揣馒头,可真给自己的儿子丢脸,还跟着卡车跑着哭,这是好事,就算是因为分离,有些不舍,那也得憋着。”
那年我小姑八岁,念小学二年级,因为一个同班同学天天抢她的橡皮铅笔,还打她,她回家哭闹,说什么都不要去上学了。
于是就在家里跟着奶奶,织草帽子换点零花钱。
我爸去了部队,紧张的训练之余,还开始温习功课,为了第二年的高考做准备,写信回来感谢我奶奶,若是没有我奶奶那个时候的坚持,他就拿不到毕业证,就和大学无缘,这一切,也有我奶奶的功劳。
人生的剧本从来没有提前安排,对于将来要发生的一切,我们无法预料也无法掌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我爸到部队以后,每次部队发放什么物资,或者吃饭的时候,有肉有米饭了,他就会偷偷的哭,他会想念我的奶奶和姑姑有没有米饭吃,他的战友就会去报告首长:“小胖又哭了。”
首长问他:“为什么要哭?”
“只是有点想家。”
在武警部队的两年,他的个头突飞猛进,长到了一米七六,也不再胖了,把战友给他起的外号小胖给免去了。我奶奶个子有一米六五,我爷爷将近一米八,他们四个子女都是大高个,后面找的对象也都很高,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大个子,村里人说起我们家,说是一家子都是大杨树。他高考的时候,有一百来号人参加高考,只考上了二十七个人,他是二十六名,因为是在部队里,所以成绩还捡了十分的便宜,因为在广西,是少数民族的地方,成绩又捡了十分的便宜,也就是在他考试的实际成绩上给加了二十分。成功的考进了武汉电力水利学院,学习爆破专业,也就是跟炸药打交道的。
我爸的户口也不在家里了,也就是他家里也没有自留地,我奶奶和小姑就种她们自己两个人的自留地,交两个人的公粮。
我奶奶在家带着我小姑,为了家庭的繁荣发展更加努力,织草帽换的钱,攒起来,小麦也攒起来,只吃玉米,野菜,用一口大缸来囤积攒下的小麦,用了五年的时间,整整的攒下一千五百斤的小麦。
那个时候,没有收割机,全部用镰刀割小麦,割小麦之前,要先压好场地,用来碾麦子,小麦割完捆成捆,用板车人力拉回场地,摊开用碌磙人力拉着一边一边在上面来回碾压,等到小麦粒脱落,再把麦秸挑开堆起来。最后才是晒麦子,这期间还有防备着下雨的时候,还要趁点空把玉米种上,所以都是两家非常要好的邻居互相帮衬一起干活。我奶奶和小姑就和大伯大娘他们一起搭伙用一个大场地。我奶奶这囤麦子的五年,没有吃过白面,她要给我爸省下粮食盖新房子娶媳妇。
有一天中午,我大娘吃过午饭去替换我奶奶,我奶奶回家吃午饭,吃晚饭回去场地的时候,看见我大娘,把我奶奶晒的那堆小麦扒拉一些到自家的那堆里。我奶奶也没敢吭声,更不敢跟别人讲这件事情,怕人家笑话,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奶奶晚上回家偷偷哭了一会,还不是因为孤儿寡母没有人依靠,而且欺负自己的还是自家儿媳妇。委屈是难免的。
五年以后,我奶奶买了石头,砖头,石灰,芦苇,和瓦片,开始请人来盖房子,那个时候盖房子不付工钱,只要白面的饭食管够就行,比如白面馒头,油饼,包子,饺子,换着花样给干活的做饭吃,我奶奶动作太慢,有忙不过来,就请大娘一起帮忙做饭,我大娘每天连吃带拿往家运面粉,石头拉在家里了以后,有一天夜里还被人偷去了一些,我奶奶也猜到是谁偷得,但是也不敢说,她那个时候,已经信了上帝,既不骂人也不记恨人,凡是都感谢上帝的安排。那种比较方正的石头被偷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规则形状的,三角囫囵的。我奶奶还是有些心疼的。
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或有些事,给你设置很多的障碍,和麻烦,反正是不能让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就是了。
好在,房子盖的还算是顺利,当时刚刚盖好的时候,真的算是村子里第一个盖的比较时髦的房子了。
勤做苦扒,在我奶奶身上,此刻算是体现的淋漓尽致了,一个寡妇,从丧夫以后,自己一个人打发了大姑娘出嫁,送二儿子去当兵,自己养活了小闺女,还给儿子盖了一个好房子,我爸大学毕业一去部队就提了干部,从排长班长开始干起,也去乡下征兵验兵了,五年以后我爸再回家探亲的时候,大小也是个干部,还买了一个傻瓜相机,回家带些罐头水果,那个时候,就连苹果也是村里人没看见过的水果。因此,突然之间,来我家给我爸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用我奶奶的话说,门槛都踏烂了,我爸个子高,长得也仪表堂堂,又穿一身军装,因此成了所有待嫁姑娘家里的香饽饽,但是我爸很傲气,相亲无数次,谁也看不上,一会嫌弃人家箩筐腿,一会嫌弃人家一脸疙瘩,一会嫌弃人家不认识字,一会嫌弃人家太胖了。
于是把周围很多很多的人都给得罪了,有些人堵在家门口骂各种难听的话:“什么眼睛长头顶上,狗眼看人底,早晚没好报。”
我奶奶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贴着墙根走,也不敢说什么。
我爸爸的老乡加战友,是我妈妈闺友的定亲对象。我爸的战友去老丈人家走亲戚,把我爸带了过去,我妈在她邻居闺友那里串门,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我妈是她们姐妹中唯一一个读书多的,一直读到高中毕业,那个时候,她姐妹众多,姥姥姥爷为了生个儿子,却始终没有成功,当我姥姥生下我最小的小姨之后就撒手人寰了,我妈排行老七,从此她和我六姨还有我小姨,就是我四姨一手给带大的。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对了眼,或许是一见钟情,反正我爸肯定是愿意的,但是我妈我就不清楚了,或许这中间也有我四姨给做的工作。于是就定亲了,定亲一个月就结婚了。我奶奶看不上我妈妈,嫌我妈长的太瘦,就好像一阵风能刮走一样。他们三月份成亲,那年运四月,我十二月就出生了。我长得像我爸,就跟一个模子刻的一样。
我妈还没出嫁的时候,我四姨家的大表哥已经七八岁了,很是调皮,我妈出嫁的那天,赶巧我大姨家的大表哥那天娶媳妇,大表哥去叫四姨去喝喜酒,我四姨正打发我妈出嫁,我四姨说不得空去不了。我大表哥就当街撒泼打滚的哭。我四姨不耐烦的说:“你等我把你七姨送上花轿的。”
这不我妈前脚去了婆家,我四姨后脚赶去我大姨家吃喜酒。
我姥爷家从前是地主,后来没落了,家里还是有些银元什么的,我四姨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外嫁,而是招婿。吃不上饭的时候,我四姨带着姐妹去挖野菜,我三姨和我五姨是不听话不团结的那两个,我大姨和二姨已经出嫁了,虽然也不富裕,但是偶尔也帮衬我四姨他们家,后来她们姐妹们也是不愿意和三姨和五姨过多来往,而且后来,混的最穷的也是这两个姨,好在她们的儿女后来都很争气,靠自己过上了小康生活。
我爸妈成婚以后,我爸假满就回了部队,他们两个人靠书信联络。就连我出生的时候,我爸也没能在家,直到我两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我爸爸,也许我们父女缘薄,不止我们,就从他外出当兵,他和我奶奶到现在,也只见过数面,从前是因为当兵,后来是因为婚变,我现在三十二岁了,从小到大,在他身边的日子累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年。
我妈嫁过来以后,我大娘就开始作妖了,我妈从小养尊处优,又没有母亲教她这些人情世故,跟个傻白甜一样,我大娘又整整大她一旬,她肯定不是大娘的对手。因此后面,我父母的离异,也有我大娘的几分功劳。
我奶奶当初给我爸是盖了三间新房,但是从中间用芦苇扎道墙,隔开了一间,我奶奶和小姑就住那一间房间,我妈和我爸是住东面的两间,不过不管是谁那头开了灯,对方的屋里也会透一些亮光,也不隔音。灶房是我妈在用,我奶奶在西边院子里又支了一口锅,不过是露天的,也就是说只要是下雨就完全不能生火做饭。这也说明了,婆媳俩从一开始就是十分生分也不友好的。我妈有一个大衣橱,正好挡在床的西头,然后屋里有两张桌子,一个大的八仙桌,一张小的八仙桌,怀孕的时候,我妈可能还能经常去我四姨家走动走动,当时我们家里有辆女式弯梁自行车,那是我妈的代步工具,全村唯一一辆自行车,可谓是羡煞旁人,我奶奶和我姑姑大多是不肯搭理我妈妈的,大概是看不惯,我妈一嫁过来就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也不和我妈一起干活,家里的地就分开了,我妈干我妈自己的那一亩地,我奶奶和我姑姑干她们的那一份活,没法掺和,一旦掺和我妈的事情,我大娘肯定也不乐意,所以我奶奶跟谁都不沾边。虽然在一个院里住着,又事事计较,因此就会多很多的摩擦和不快,加上我大娘老是从里面掺和。
到了腊月的时候,我妈正在我四姨家里送我小姨出嫁,就滴滴啦啦的漏羊水,就赶紧回了我奶奶家,我大姨也赶过去和我奶奶陪着我妈一起去了县医院,那个年月人家的孩子还是接生婆上门去接生,生一个孩子如果是丫头也就给接生婆五块钱,如果是个小子,也就是给接生婆十五块钱,我妈生我跑去县医院,花了九十块钱,又生个丫头片子,我奶奶倒是也没有说什么,我妈老大不乐意了,因为我爸是公家干部,领了独生子女证,带头响应计划生育,那时候,开始计划生育,小分队到处查计划生育,非常严格,一对夫妇一个孩,女儿也是传后人,这样的大标语刷的满墙都是。
我六姨出嫁以后,第一胎是我大表姐,第二胎是我二表姐,第三胎还是女娃,送人了,第四胎还是女娃,从生完第一个孩子开始,就为了生儿子,俩夫妻跑到了上海,第二胎生下来,藏在我大姨家养着,继续跑上海,继续生,他们夫妻带大表姐第一次去上海的时候,住桥洞下面,夏天蚊子多,夫妻俩怕孩子被咬,轮番给孩子扇扇子,我姥爷姥姥为生儿子,一辈子生了九个闺女,夭折了一个,还剩下八个,从大姨到五姨,都挺顺利有了儿子,而且计划生育是从六姨生娃的时候开始的,结果她又一个女儿接着一个女儿,为生儿子,重复了我姥姥那一辈人的执念,我四姨为她的事唉声叹气,从我妈怀我的时候就念叨着应该是个男孩,这一出生,就很不得她们的待见。我妈也不开心,我四姨和我姥爷也愁。
我妈生了我就不肯养,让我奶奶抱过去喂奶粉,说是死活她都不管了。我奶奶不肯,说是奶粉冲的热了凉了,稠了稀了对孩子不好,硬是让我妈养着我。我大姑刚嫁去婆家的时候,我大姑父继承了他爹的岗位从学校教书,因此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农活一点不干,都压在我大姑的肩膀上,婆婆也不是一个善茬,怀了孩子七八个月挑水滑到,孩子扭掉了,是个龙凤胎,没活下来,后来又怀孕六个月,,又因为推磨,又扭掉了,是个三胞胎,又没活成,到了第三次怀孕,任谁说懒也不敢干活了,才生了我两个表哥,因为喝的奶粉,给那个奶嘴剪个窟窿,喝的太快,叠肠子了,才两个月大就去医院开刀把肠子理理,后来医生建议,给奶嘴用针扎几个小孔,不能拿剪刀剪窟窿喂奶。要让孩子自己吸允。我奶奶就拿表哥的事情给我妈举例子,说两个月大的孩子就在肚子上开刀,多可怜,有奶喂奶,不能喂奶粉。
我出生的时候,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场,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冬天。我奶奶要伺候月子,每天要给我妈做饭,我大娘常去串门子,也就是去蹭好吃的,因为我几个姨去看我妈,给拿好多红糖鸡蛋挂面白面还有卫生纸,家里物品一下子丰富起来,大娘也是眼红我家那些东西。
有一天早上,我大娘早到了,我奶奶还没开始做饭,她去我妈床上看我一眼,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妈把被子裹到她身上,我露在外面,已经奄奄一息,脸是黑紫色的,嘴唇也是青紫色的,口吐白沫。我大娘大喊:“娘,你快来看,这丫头冻死了吆。”我奶奶赶忙跑过去,把我抱起来,浑身冰冷,就心口还有一丝丝热乎气,我奶奶说:“坏事了,这丫头怕是救不活了,跟一大块凉地瓜似的。”
如果你在寒冬腊月的冰水里洗过地瓜,你就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温度。
我奶奶把我揣进她的大棉裤腰里,围在火盆上烤,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我慢慢睁了睁眼,我奶奶说:“这下有救了,死不了了。”
后来又抱我去北面的那个宋元村,找一个赤脚医生,一个老太太,拿银针给我扎了几次,才逐渐好转。
父母并不是天生就一定是合格的,这是需要在后天抚养的过程中慢慢习得的一种能力,我妈对于我爸的前途,和她自己未来的前途,或许有很多假设,但是如果我是个儿子,一定会让她有些安心,我是个女儿,在计划生育的政策下,阻止了她想要母凭子贵的愿景,她担心将来我爸为了投机倒把生个儿子和她离婚吧,或许她希望我突然死掉,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再生一个小孩。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第一个孩子是个瘫子,按计划生育的政策允许他们再生一个小孩,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健康的孩子,但是依旧没有善待第一个残疾的孩子,那个小孩忍饥挨冻是常有的事,终于在五岁那年熬不住死掉了,我并不想去指责这对父母,因为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一种沉重的枷锁,我邻居四大娘,她有个大儿子,打出生就是一个瘫子,她养了他四十多年,她儿子躺床上,吃喝拉尿都要别人伺候,她就这样一口饭一口饭,一喂就是四十多年,她儿子除了不会说话,不会翻身,也躺在床上从一个婴儿长成一个魁梧的中年人了,那年她六十几岁了,身体生了几场病,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比起她自己,更让她痛苦的,是她那个儿子,她逢人就哭诉:我六十多了,大儿子也四十多了,将来有一天我不在了,他可怎么办,谁来给他喂饭,谁来给他擦屎擦尿。她日日以泪洗面,这种事情,别人除了陪她叹息几声,也没有任何实质的帮助,也许是上天有眼,或许她儿子懂她的处境。她儿子饭量越来越小,最后一点吃不下去,慢慢的越来越瘦,最后不肯进食,最后安详的走了。来这世界走这一遭,他有这样母亲很幸运,能活四十多年,但是四十多年不能离开床榻,也没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又是何等的不幸。
到我快满月的时候,我大娘劝我妈妈要去我四姨家过几天,说孩子离开臊窝窝,长得快,还自告奋勇的帮我妈抱孩子。我妈跟在后面,于是就去我四姨家了,那是正月,刚离年没有多远,我大娘抱着我一甩一晃,我妈要抱回去,我大娘热情难拒的非要抱着,没把我晃出毛病算我命大,摊上这么不靠谱的女人,我能活下来算是命大。我家和我四姨家隔着一条河,坐船过河就到了。我四姨煮了手擀面,炒了鸡蛋,留我大娘吃完饭,我大娘才回家,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我妈的屋子里把那些红糖和鸡蛋还有挂面洗劫一番。真是看到便宜不赚,那是王八蛋。
我奶奶看见我大娘拿去那么多,和我姑姑也吃了。我大娘说,不吃就会招老鼠,吃不完也就会坏掉了。到了我妈和我在我四姨家过些日子回家,我妈看屋里东西被拿的乱七八糟,还有气无处撒,也就敢冲我奶奶吼了几句。
后来我奶奶也偶尔帮忙看我一会,我大娘的妹妹生了太多的女儿,就想把诺诺给送出去,找我大娘当中间人。诺诺爸妈本来是想把她饿死算了的,她是六月生,就把她扔在柴火垛上,用盖碗筷的大笊篱盖着她,省的她被苍蝇啃,结果她命大,好几天也没事。就说送人算了,我大娘把她抱给另外一家人,谁知道她去了光生病,人家怕养不活又给送回来,我大娘就养自己家里,送不出去了。
我大娘有堂姐和堂哥,我出生的时候,开始计划生育,响应计划生育,就结扎了,
我奶奶带我的时候,我大娘让她把诺诺一起带着,我奶奶说,一个爬一个走,咋能带的了,不给带,我大娘就骂我奶奶说诺诺不是亲的,我奶奶偏心眼。我奶奶说,这不是亲的也是事实,偏心眼不偏心眼,她也不是亲的。
后来人家跟我大娘要超生费,我大娘叉腰拍手大骂:“你们给我接的扎,我都生不出来了,从哪来的超生?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你说超生,我就超生了,我就没生。”
结果诺诺的户口上上了,还没掏一分钱的罚款,我奶奶说她这人真是无理也能辩三分。
农忙的时候,我三姨家的表姐去看我些日子,我二姨,和四姨,去帮我妈收麦子种玉米,因为我奶奶我小姑反正是不管她的。
不过我作为一个独生子女也不错,月月还有补助,我爸其实也没有那么重的传宗接代的观念,虽然我是领了独生子女证的,后来还是多了一个弟弟和妹妹,从前那点本来就少的可怜的恩宠更是一去不复返。成了一个小可怜。
我妈那个时候生活条件较同村人要好太多,她喜欢穿件白色的确良上衣,扎在裤腰里,黑色喇叭裤,如果你听老一辈的人讲起过去的时髦流行服装,你就会知道,,裤子就是从喇叭裤到小脚裤,什么九分裤,又到喇叭裤,再到小脚裤又到九分裤,就是几年一个转变几年一个转变这么循环过来的,当然我妈年轻的那个时代,像她这样赶着流行赶着时髦的农妇还是不多的,尤其是在我们那个小农村。
我妈却有很多时髦的衣服,冬天的毛呢大衣有很夸张的大扣子,还喜欢往脸上擦紫罗兰的面霜,我大娘就带头看不惯,整天跟一些农妇在后面说三道四。我奶奶我也笑话她,说是前头走过,后头就会被人家指出窟窿,大家对她的说辞就是不会勤俭持家,败家,好穿好吃好打扮,这在农村,无疑是了不得的罪行了。她和很多人都格格不入。
我妈不会烙煎饼,其实我奶奶也不太会,我妈拿小麦去和小贩换煎饼。这事让我奶奶心生不满。我奶奶倒也不会直接去找事。
我妈排行老七,从小在家读书读到高中,家里仅有一点布票的时候,我四姨也是要扯上花布,给我妈做一身新衣服,因为我妈个条好长得漂亮,又读书,所以我四姨有什么好东西最先紧着我妈用。她们姐妹八个,如果肤浅的只看长相,我妈肯定是胜出其他七姐妹的。然而她这一生也最为坎坷,大概是她的性格毁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