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六月了,天气越发热了。皇后寿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我也早已抛之脑后,前几日母亲带我去了趟舅母家,再次提及了我与明恺哥哥的婚事,舅母也没有过多说什么,也就当是默认了,回家后我乐呵了好几天。
父亲的家书逾了几天了还没有送到,不知是不是送信的差役路上耽搁了。这几日书信不到,母亲总是念叨,我和哥哥安慰母亲宽心,许是父亲公务繁忙忘记写了也不一定。
又一日。
早上我与母亲用过早饭,便在园子里散步,忽来人说送信的人回来了,叫母亲去堂上见。我与母亲欣喜,连忙赶了过去。
一进门,就看到哥哥在堂上,脸色发青,送信的人跪着,低着头。母亲见状,有些惊恐,问发生了何事,哥哥不语。送信的人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对着母亲说:
“高阳关被破,大将军他……他不幸为敌军所擒,为……为国捐躯了!”
我和母亲同时震惊,母亲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我和哥哥见状,顾不上悲伤,连忙将母亲扶回房内,差人赶紧去请大夫。
得知母亲无大碍,给她喂了些安神的汤药,我才从房中退出,正迎上哥哥,我按捺不住悲伤的心情,抱着哥哥痛哭起来。
一番痛哭后,稍事冷静。想着让父亲早日入土为安,含泪问哥哥:“父亲如今遗体何在?”
哥哥摇头道:“来人说父亲被敌军所伏,现尸身还在敌军手里”。
听到此处,我的眼泪再次忍不住。父亲一生为国尽忠,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连尸身都不能回归故土。
哥哥安慰我道:“你放心,我一定把父亲遗体带回来,我也一定把害父亲的人找出来!”
我有些惊谔,“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父亲的死不是意外?是不是与王参政有关?父亲出征那天他……”
“你不要多问,安心照顾母亲,此事交由我来办就好。”哥哥拍拍我的肩。
过了半日,母亲才醒来,不吃也不喝,只一直哭,我安慰什么也无用。想着母亲身体本就不好,现在又如此,我也忍不住跟着母亲哭起来,没过几日,母亲又病倒了。
陛下得知此事也十分痛心和惋惜,下了一抚旨,追封父亲为一等公爵,哥哥承袭父亲爵位,还赏赐了诸多金银珠宝。看着这些华丽的东西,我更是痛心,再多的赏赐,也换不回父亲一条命。
父亲遗体尚在敌军手中,家中没有停棺,只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灵堂,看着就十分寒酸。
父亲逝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这几日登门的多是父亲的旧友。明恺哥哥到了第三天才匆匆赶来,我见着他本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他说,现全都变成泪水。明恺哥哥见状,怕我哭坏身子,连忙安慰我,后又赶去母亲房中照看母亲。
过了父亲的头七,我探望完母亲,便去找哥哥。一进门,看到他正在收拾行李。我很好奇,便问他:“父亲刚过头七,母亲还病着,哥哥这时收拾行李是要做甚。”
“我要去北边,我要把父亲带回来!”
“北边现在正打仗,哥哥你疯了!”我连忙去拽他手中的行李。
“父亲不是意外被擒,而是遭人暗算,我要去把暗算之人找出来!”哥哥抢过我手中的包袱便向门口大踏走去。
“哥哥!哥哥你听我说!”我连忙追上,拉着他的衣角,“边疆现在乱得很,哥哥单枪匹马,如何查出真凶,如何深入敌营,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和母亲如何自处,我们已经失去父亲了,我不想再失去你!”我越说越激动,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哥哥见我情绪不稳,停下来安慰我道:“云儿,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我去找蒋岑叔,他跟随父亲多年,该知这其中内情。母亲病着,我走后你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她,家里一切你多担着,我找到父亲就回来,等着哥哥,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松开了我的手,我泪眼看着哥哥匆匆踏出门去,连去母亲那里道别都没有。
用饭时间,母亲没瞧着哥哥,询问我哥哥去向,怕母亲担心,我推脱说朝中有要事,哥哥被陛下召进宫了,见母亲没起疑心,才作罢。我只能在内心祈祷哥哥能尽快平安归来。
约莫过了十几日,依旧没有哥哥的消息,听闻辽军要大举入侵,我有些着急,母亲多日未曾见着也心生抱怨,催促我进宫看看哥哥,我只得答应着,佯装出门。刚到门口,正撞上一名小厮正鬼鬼祟祟在门口盘桓,看他样子有些面生,我也没再搭理。见我出来,他忽得便跑上前来向我行礼,道“请问是林家姑娘吗?”
我连忙回说:“我是,请问这位小哥有何事吗?”
“是这样的,有位姓林的公子托我捎封信给姑娘,说是姑娘见了信就知道了。”小厮把信呈到我面前。“公子还说,请姑娘看了信后不要声张,务必保密,等他回来再做商议。”
我接过信,看信封字迹是哥哥无疑,打赏了送信的小厮,我进了车里,吩咐车夫往城外走一圈。车走起来我才把信拆开,里面除了一封信还有一块腰牌,这腰牌的图案十分奇特,正面是一只振翅的雄鹰,一只蛇凌驾其上,反面写着鹰头二字,只是看这样子不像官家所制,倒像是哪个江湖组织。带着疑问,我把信打开:
思云:见字如吾。兄快马加鞭赶至高阳关,多番调查,自蒋岑叔父处得此腰牌,父亲出事前三天,曾有一刺客闯入父亲营中,被父亲查觉,虽未曾抓得此人,却拾得此腰牌,后父亲不过三天便遇害。兄与蒋叔父一致认为,父亲遇害与此腰牌有关。现兄正与蒋叔父共同谋划,营救父亲遗体。妹在京中一切小心,遇事可去寻右监门卫将军赵允升,此乃兄之挚友,可信赖托付。兄一切安好,勿念。
看到此信,我深呼一口气,父亲出征前曾猜测是王参政从中作梗,但并无证据。现单凭一个来路不明的腰牌,更是无从查起,难道就让父亲白白送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哥哥回来再一起商议。我将信与腰牌收起,坐车兜了一会,才回府中。胡乱寻了一个由头告知母亲,让她安心。
又过了十几日,我实在是瞒不住了,只得告知母亲实情,母亲将我臭骂一顿,怪哥哥太鲁莽,怪我不拦住他,任由他胡闹,我无法,只得差了人北上去寻他。
转眼已过五个月,天气已入冬,辽兵没有像传闻的那样强攻而来,城里也都恢复了平静。
自上次兄长说他要去敌营后,到现在音讯全无,时间越长,我就越发不安。这日午后,我正在准备回房歇息,下人来报说门外一男子求见,我赶紧让人迎他进来。来人说哥哥距此百里余,不出意外,明早便会到达。我听着欣喜不已,打赏了跑腿的小厮,连忙吩咐下人出去采购灵柩,把灵堂又重新布置了一遍,又告诫采购的下人不许跟母亲透露一个字,想等着明天尘埃落定之后再告知母亲。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梳洗沐浴,在堂上等着。
吃过早饭,还没有到。
等到中午,依旧没有人影。我有些坐不住,便差人去城外寻。
等到日落时分,门外通传说回来了,我欣喜地往门外跑,跑到门口便看到出城的下人前面一人抱着一个盒子,后面两人抬着一具尸体,我有些错谔,眼泪一直流,我颤颤巍巍地走到跟着指着那个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下人见状连忙跪下回道:“启禀姑娘,这是老公爷。”
“那那个呢?”我指向另一具。
下人支唔。
“说呀!那个是谁!”
许是没见我如此模样,下人连忙跪地回答:“是……是小公爷。”
我腿一软,忽得瘫在了地上,小菊连忙来扶我。
“在哪发现的”我问下人,“我问是在哪发现的!”
“回姑娘,是在城外的燕栖湖里,据附近的人说是那里常有飞贼大盗出没,杀人越货,小公爷怕是遇上了歹人,被人扔进湖里,这个天,湖面全是冰,湖底又都是漩涡,想上都上不来。”下人边说边哭。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好端端地怎么会歹人呢,你是不是在诓我,是不是!”我激动地提着他的衣领。
那下人只低头哭,不语。
旁边的下人都跪在地上哭泣。我怕母亲知道后受不了,连忙镇定,对着下人们说:“不许哭!谁都不许哭!都起来,把父亲和哥哥抬到灵堂去,一个字都不许对母亲提,要不然都把你们给打发了!”
下人们闻言,立刻停止哭声,抬着父亲和哥哥往灵堂走去。小菊扶着我,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步一步向房间挪去。
进了房间,我实在是憋不住,抱着小菊号啕大哭。
心中有苦无处诉,我对着小菊言道:“父亲走了,哥哥也走了,母亲呢,母亲怎么办,我该怎么跟母亲解释。”
小菊也无法,只得一直安慰我,让我不要过度伤心。
就在我思索该怎么与母亲说时,母亲却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进门直接问我:“你哥哥呢?”
看母亲神情,怕是已经知道了,我低头不语。
“我问你你哥哥呢?你不是说他进宫去了吗,你给我把他找出来,找出来!”母亲推搡着我。
我抬头,满眼泪水的叫了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