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桨轻摇,天高水阔,两鬓风醺。
小舟荡在河面之上,悠然顺水而行。
“唔啊,就这般结束了。”瑶光漫不经心的吃着冬菱,手臂上一只海东青抢食着甜脆的菱皮,尖喙将他啄痛。瑶光怒喝道,“你这只臭鸟…”只得舍了冬菱放任这鸟儿大吃特吃。
沈渊将墨迹已干的字条塞进信筒中,遭到海东青的怒目而视。
“乖啦乖啦,去找大哥去,让他喂你吃笋。”瑶光放了鸟,这威武漂亮的飞禽又猛然一个回旋,自他手中偷了好几枚菱,才翩然远去。
“前辈。”瑶光骂了一会儿自家的鸟儿,才纳罕道,“我们为何不与卿姐姐同船?明明更方便些。”
鸿鸣见他轻轻松松被卿鸾迷住,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那是女渡客专用的船,船上皆是女子,你上去岂不是讨人嫌?再则,我们在后面也能一路照看着。”他睨了一眼小鬼,笑道,“她是‘卿姐姐’,又不是你的‘亲姐姐’,你巴巴地凑什么。”
鸿鸣埋汰完小孩,抱着自己的宝贝木盒子吃里面新添的红豆饼,又掰下粒粒红豆喂江河里的银鱼,玩够了才洗手复擦干,又取出一只豌豆黄儿,“家主要不要吃?”
沈渊看那江水,扭过面去不理。
“可是……”可是极度美貌总是很危险啊,如果有嫉妒的女人毁了美人姐姐的容……酷爱各种话本子的瑶光脑洞大开,恨不得飞身前去做护花使者。前辈人虽好却也冷淡,鸿鸣是家仆、整个人都蠢兮兮地围着前辈打转,算来算去只有卿姐姐貌美又柔弱。
沈渊此时望着不断浮动的江水滔滔,一只耳朵倒也听进去了一些“光言光语”。
说到底,他信不过此人。
新的郡守走马上任,朱钱氏被钱家的商船接回去静养,而朱长哉唯一的女儿因煎熬的重病垂垂,经多方斡旋,也得以跟随母亲同去。
她这般急切,让沈渊觉得古怪,多方打听后方知小姑娘原有一个养在本家的哥哥,堂堂郡守公子,只因同堂兄弟起了龃龉,便不明不白的暴病而亡。
同宗同缘的血亲间已然如此残酷,他便不能也不敢只听信这身份存疑的女娘的一言之词。
他亦去询问掌了大司农案断的尘柏舟。对方倒是一贯的和气:“卿大人的族系上倒是没有女儿的,但沈大人也知道,每到这等时令,有些大人家也会多出一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儿。”
尘柏舟与沈渊也算有些交情,还以为他因朱长哉一事郁郁寡欢,特意宽慰他:“沈大人不必为霞州之事忧怀,陛下也只是让大理寺立了案,让郡守早日入土罢了。”
沈渊点头,他心中清明,朱长哉之事本就令陛下厌弃,又犯下了欺君罔上的死罪,陛下只是引而不发,不然这般多暗中的人,如何救不回一个严加看管之人。
朱长哉死了。的确是他该死。
只是如此惨烈死状,令他竟有一阵齿寒。
尘柏舟语调轻快,“不过说到前大司农收养义女一事,我倒似是在牧逸那处有所耳闻。牧逸曾受过卿大人的照拂,想来是熟络一些的。”少卿牧逸乃是新科探花,算得上是抢手的“青年才俊”,说不得还被榜下捉过婿【注】,许是知道一二内情。
因采选皇妃不羁门庭,那些已经意识到被冷落,日益心慌的老牌勋贵,甚至早早选买相貌好、资质好的年轻女子做养女或义女,调.教一段时日送进去,只谋她顾念着利益一体,为府中奔前程。
这些享受过短暂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女子,此生最大的期许自然是入宫为妃,次者还有另外的婚配安排,再差也会为自家收用。
大选,这是第三遭。很多人依旧踮脚观望,宁愿抢着做押注之人。
沈渊决意带那卿鸾回紫州,是因为心中总是莫名警惕,怕她也横死。
郡守之死草草了结,带来的影响还未消散,但隐隐捉到的线索竟只剩下残线。
朱长哉临死前,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
若是陛下动的手,又为何这般迂回?那自行的钟盘,他实在没有头绪,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却只得将所有的疑问一同咽下,尘封入心中。
他竟也怕了,怕的正是他这几日苦苦思索的真相。
鬼神………鬼神……他心头烦闷,便低头望着江水,江水缥碧,千丈见底,银色的游鱼在石缝见倏忽闪现,引得前面小小不绝的欢呼。
但无论如何,霞州已经不是朱家的天地。沈渊长舒一口气,眉宇稍展。
瑶光安静了足有一盏茶,还是忍不住就着“卿姐姐”的美貌吃了三四块点心。
“第一美人……这便是你少见多怪了。”沈渊啜了一口茶,懒散道。
大司农不再,卿家又或将面临门庭分裂。若没有他干预,也许这卿家精心培养的女娘会被当做弃子转投,又或许被更急切的送到陛下身边。
她确实国色天香,那又如何?真正绝俗极致的美,尚且还不自知。
瑶光耳朵一动,显然对这个称号敏感极了:“据说唯一被世人公认的第一美人是天心夫人!”
天心夫人。沈渊心中微微一动。
“只是天心夫人故去之后,便是百花争妍,再也没有争出花中魁首了。”
瑶光一叠三叹,怅望着不远处的船,眼前却突然飘来一片雾气,“诶?”他欲用指尖挑一挑这不知何处而来的轻薄水雾,却猛然愣住。